第七十七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火烛柔艳,一宿好梦。

    翌日是休沐,牧容晚起了一会,并没有叫醒卫夕。

    床上的人抱着被子睡得正想,样子像个小狗熊,裸露在外的香肩还残留着欢好的痕迹。

    昨夜良宵历历在目,光想想都觉得血脉喷张。牧容唇畔漾起恬适的笑,俯身在她额前留下一个轻柔的吻。有佳人陪伴,此生堪称无忧了。

    洗漱妥当之后,他换了一身老绿色锦袍,白纱交领,腰系玉带,窄腰宽肩的身材一览无余。

    天还有些倒春寒,他站在廊子里朝双手吹了口热气,踅身回屋取出绣春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清晨的阳光甚是明媚,牧容眉眼狠绝,宽袖中灌满了劲风,手头上的绣春刀使的出神入化,刺破空气发出清脆的烁烁之声。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中衣便染了一层薄汗。

    最后一式,绣春刀一击突刺穿过迎春花的花丛,抽刀而出的时候,刀锋之上恰巧携着一朵鹅黄色的小花。

    花是温暖的,刀是无情的。柔美和刚毅本就不是同根,如此衬在一起,还真是有种绝望的美感。

    牧容眯了眯眼,伸手将那朵残破的迎春花摘下来,放在指尖捻了捻,随后丢弃在地上。

    这种美感,不要也罢。

    在他收刀入鞘的时候,青翠从廊子里急匆匆的跑进来,老远就唤了声:“大人!”

    牧容蹙了下眉头,压低声道:“清早嚷嚷什么,小声点。”

    青翠登时噤了声,跑到他跟前知趣的瞥了眼寝房,继而摆正神色道:“大人,沈公公来了,这会子在正堂候着呢。”

    这沈公公不是一般人,名唤沈安康,护送圣上赏赐到荷塘镇的宫里人就是他。依仗着他干爹刘福和自己那身三脚猫的功夫,平日里那叫一个作威作福,不过好在他没那个胆魄得罪锦衣卫,对牧容倒是很客气。

    今儿臣子休沐,沈公公不在宫里待着,却跑他这指挥使府里晃悠,铁定是圣上有什么吩咐了。

    牧容不敢怠慢,将绣春刀直接配在腰间,大步流星的走向正堂。

    沈安康穿着太监常服正坐在太师椅上呷茶,本就生的白净秀气,远远看去也就刚及弱冠的样子。这会子瞥到牧容后,赶忙将茶盏放下,起身行了一个礼道。

    牧容回以一礼,客气道:“不知沈公公要来,有失远迎,怎不提前通报一下?”

    “哪里哪里,今儿是休沐,我一切从简。”沈安康笑眯眯的看他一眼,“牧指挥使在家也是刀不离身啊?这样不好,既然是自个儿府里,还是不要让戾气太重的好。”

    “戾气重的不是刀,而是人。”牧容气定神闲的弯起眼眸,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刀鞘上的纹路。

    沈安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牧指挥使说的是,这刀是死物,若不是被人使,又怎能杀人呢?”

    牧容笑而不答,他素来不喜结交这些没根的男人,许是这帮人心病太重,总感觉他们说话阴阳怪气的。

    沉默了须臾,沈安康上前一步,敛正神色道:“牧指挥使,皇上口谕,让你携手下卫夕进宫觐见。”

    牧容一愣,“携卫夕进宫……皇上可有提及什么事?”

    沈安康老早就听说锦衣卫指挥使在府中豢养了一名女手下,如今看他这惊诧的表情,传言应该是赌中了。

    他曾经在荷塘镇见过她一次,生的灵动漂亮。如今一看,这有根的男人也不好,再精明也得坠入温柔乡……

    沈安康意味深长的半阖起眼,继而恢复神色,直言道:“大人应该心头有数,卫夕护主不利,此事传到了圣上耳朵里,怕是……要问罪了。”

    从进宫门起,卫夕的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步履紊乱的跟在牧容后头。一睡醒就得知皇帝老要召见她,还是问罪……她被吓得六神无主,连牧容停下步子都没有察觉,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胳膊。

    “别毛毛躁躁的,就不能好好走路?”牧容低声呵斥她。

    “……嗯。”卫夕捂着酸痛的鼻子点点头,尽管极力保持镇定,可惊惶的神色还是掩盖不住,像一头迷失在荒野中的小鹿。

    牧容看着心疼,见周围没人便大胆握住了卫夕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她手心按了按,“别怕,有我在。一会见了皇上你只管谦卑认错,别的不要多说,我来给你解决。”

    他的热量顺着手心传进来,卫夕一霎就被男人的安全感包围起来。忐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她抿着唇点点头。

    光宏帝正在御花园游玩,跨过内道宫门时,远远有两个近身太监虾着腰、挪着小碎步迎了过来。

    卫夕抬眸看了看,叹气道:“对不住,我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傻话了,”牧容眉眼谦和,声音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我说过定会保你平安,放心吧。”

    来到御花园后,光宏帝正坐在凉亭里小憩,周围站了三四个人,右丞相蔡恒,一同游玩的逍王和福王,以及大太监刘福。唯有他一身正黄私袍颇为扎眼,老远一看就让人心头发怵。

    原本牧容还有些狐疑,逍王受伤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还特意叮嘱过逍王莫要多言,如今怎就传入皇帝耳朵里了?

    当他走进时,右丞相蔡恒身板笔直的站在光宏帝一侧,正眈眈望他。牧容回以一记狠绝的眼神,继而笑眼盈盈的躬身道:“臣参见皇上。”

    “牧爱卿免礼。”光宏帝对他倒是客气,和煦的朝他一摆手。

    牧容享有殊荣是朝野里人尽皆知的事,卫夕却只能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卑职卫夕,参见皇上。”

    光宏帝循声看过去,“你就是卫夕?”

    “是。”

    “身为堂堂锦衣卫,竟然带王爷在京外跟流氓乱斗,还唆使王爷抢夺农夫马匹并当街纵马……”光宏帝顿了顿,狠拍了一下茶桌,厉喝道:“你该当何罪!”

    “砰”的一声响格外突兀,吓得卫夕跟着一颤。

    亲娘!明明是逍王逞英雄好吗?还有还有,她哪里唆使逍王抢别人马了?!

    她心塞的磨了磨牙,却也只能按照牧容的吩咐,将头埋得更低,“卑职知错!请皇上恕罪!”

    那日之事并非如此,牧容蹙了下眉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逍王。

    平日里傲慢的逍王此时明显有些不服,无意间对上他的视线后,眼神向右微微一斜,似乎在示意他什么。

    牧容一怔,循着他的眼光看去,视线的末梢落在了蔡恒身上。

    蔡恒一身绯红官袍,正低头看着卫夕,看起来春风得意。

    呵,原来是被他拿去做文章了!

    很好!

    在牧容压低眉宇时,光宏帝字正腔圆的说道:“身为锦衣卫还如此扰乱民风,损毁皇家颜面,朕不得不罚。”他侧脸挥手,“来人!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廷……廷杖三十?!

    卫夕遽然瞪大了眼,掩在琵琶袖下的手死死攥住。那大粗棒子乃是精钢无缝浇筑,里头灌满了水银,砰砰砰的搭在她屁股上,岂不是要她命?

    麻痹的!还不如砍她脑袋死的痛快!

    在卫夕痛骂狗皇帝时,牧容也愣眼了。卫夕的确有错,但错不至此,无非是罚俸撤官。廷杖三十委实太重,别说她一个女子,就是七尺男儿也承受不住!

    宫内的大汉将军已经去取刑具,蔡恒高扬起了头颅,面上带着得胜的浅笑。

    这蔡恒一定在皇上耳边吹了什么妖风!牧容暗地腹诽,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唯有眼神染满寒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蔡恒与他牧家树敌就罢了,如今胆敢将卫夕卷入朝野暗流……这步棋,蔡恒走错了!

    眼见光宏帝神色严肃,不似玩笑,牧容敛了思绪,跪下道:“请皇上三思,卫夕数次立功,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剿杀章王反党时她身受重伤却依然坚守,舍命寻出罪证龙袍。不仅如此,臣在荷塘镇遇袭时,也是她竭力相救才保臣一条命。前些时日无意害逍王千金之体受伤,的确是她的过失,不过请皇上念惜英才,饶她一次。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提领无方委实失职,甘愿承受双倍责罚!”

    一直沉默的逍王见状,不顾福王的眼神制止,走到牧容身前跟他一同跪下,拱手道:“皇上,那日是臣逞强,这位锦衣卫不过是拔刀相助而已。臣的伤也是自己不小心弄到的,抢夺马匹之事乃是臣一人愚钝,跟这锦衣卫无关,臣甘愿受罚!”

    福王没奈何的瞥了一眼李逸瑄,心道这傻小子真是笨!这明摆着是右丞相往牧容身上泼脏水,他还硬要蹚这趟浑水,皇上也是杀鸡给猴看。既然讨厌锦衣卫,那就一直讨厌下去好了,何必出手相助?这光景,他们俩应该选择明哲保身!

    卫夕紧张的冒冷汗,听闻逍王这么一说,先是怔了怔,继而释然的瘪瘪嘴。这小王爷还算有点良心,要不然她死不瞑目。

    “你们这……”光宏帝登时哑然,蹙眉看向卫夕。身材娇小的女人穿着御赐的飞鱼服跪在地上,一直将头埋的很低,只能看到一顶精致的描金乌纱。

    身为大华皇帝,他自然知道锦衣卫有一名叱咤风云的女密探,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特别是前往塞北的那一场暗杀,完成的相当漂亮,替他解决了心头大患……

    他原本想着不过是处罚一名锦衣卫而已,没什么所谓。结果被面前跪着的两人一说和,不禁陷入了沉思。

    卫夕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是个美貌女子,这廷杖打上去……是不是显得皇家有些不近人情?

    蔡恒看出了皇帝的动摇,旋即紧了紧眉心。

    从方才牧容的表现来看,晏清玉的密函上果真没说假话,这个叫“卫夕”的锦衣卫是牧容的软肋。打蛇要打蛇七寸,牧家的势力堪称铜墙铁壁,牧容又削了他辛苦积攒的半壁人脉,他现在唯有捏住这个突破口!

    “皇上,此事不可姑息放纵!”蔡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振振有词道:“锦衣卫在朝野口碑不佳自然是有他们的原因,若不加强惩治,恐怕他们要功高震主!皇上乃是真龙天子,锦衣卫自然翻不起风浪,但也要顾忌民间口风啊!”

    “荒谬。”牧容的眸里蕴满阴鸷,沉声道:“蔡大人,说话要有凭有据。锦衣卫乃圣上亲军,一心维护皇权,为皇上出生入死,若非分内之事鲜少露面,岂有功高震主之说?你这是诬蔑。”

    蔡昂并不示弱,“朗朗乾坤在上,蔡昂句句乃是肺腑之言。即便是得罪了牧指挥使,蔡昂也要对得起圣上,对的起这大华的锦绣江山!倒是牧指挥使执意袒护手下,不知究竟是因为爱护英才,还是因为私情!”

    这慷慨激昂的念叨让卫夕心头咯噔一声,她和牧容的关系十分隐蔽,放在现代那叫非法同居,放到大华这个世风严谨的国度那叫男女私通。

    若被发现……牧容的前程岂不是毁完了?!

    她忽然不惧怕自己脑袋搬家了,斜斜一缕视线隔空看向身侧。

    牧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无声呐喊,微微垂头睇她。

    视线相交时,卫夕用口型告诉他:不、要、管、我、了。

    不就是廷杖三十嘛?她能扛得住!屡次涉险都没死成,她应该相信一次穿越主角不死定律!

    ……拼了!!!

    谁知牧容视若无睹,不怒反笑道:“蔡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你是饱读诗书的外行人,又怎会知晓武官门道?于公于私,作为领爱护部下都是自然的。训练锦衣卫并非易事,每一名锦衣卫都是中流砥柱。得力干将每少一个都是圣上和大华的损失,这后果你担当得起吗?那日之事两方的说法明显有疑,身为左丞相不仅忽略真想,还盲目叫嚣着拿一名普通锦衣卫开刀示众,是否有些不妥?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蔡大人你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呢!”

    “你!”蔡恒瞪大眼看他,想辩驳却被牧容堵得说不出话。

    又开始唇枪舌战了……光宏帝无奈的呷了口茶,有些进退两难。

    牧容说的有道理,锦衣卫替他这个皇帝瞻前马后,这点小事的确应该忽略。但蔡恒咄咄逼人,拿出民间流传来劝说他整治锦衣卫。这事又牵扯到了玩世不恭的逍王,他这才想到了重罚示众,一箭双雕。

    如今可好,这一左一右的,该如何选择?

    气氛一下子变得胶着,火药味甚浓,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嬉笑的男声,瞬间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

    “源兄,你可是让我好找,原来是躲这御花园玩了。”

    满打满算,这大华敢直呼皇帝大名的也只一个,那便是与他交好的南魏质子——赢山王公仪恪。

    公仪恪一身雍容蟒袍,头束镶宝金冠,气宇轩昂的走进凉亭。

    蔡恒和牧容一行臣子齐齐躬身,“见过赢山王。”

    公仪恪微笑着颔首示意,神色没有一丝倨傲可言。见有外人在,他摆正神色,对李源行了正礼:“参见大华皇帝。”

    光宏帝和他早已熟稔,志同道合甚至以兄弟相称,大气挥手道:“行了,你跟朕就不必多礼了。来人,赐坐。”

    赢山王乃南魏质子,待遇自然是比大华王爷高一筹。他拎起袍角坐在雕镂的檀木太师椅上,浮光掠影的瞥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人,狐疑道:“源兄,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这是怎么了?”

    光宏帝也不避讳,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样。”赢山王领会点点的头,遂又看向卫夕,“你,抬起头来。”

    卫夕的腿都跪麻了,脖子也快垂成颈椎病了,闻言之后急不可耐的抬起了头。

    凝着她那张白皙瘦削的脸,赢山王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漆黑的眼底裹挟出一瞬疼惜,稍纵即逝,他指着她惊讶道:“竟然……竟然是你!”

    “嗯?”卫夕懵呆呆的眨眨眼。这神情,大白天见鬼了?

    光宏帝也纳闷,“贤弟认识这个锦衣卫?”

    下一瞬,赢山王声音淡淡的说出了一句震惊全场的话:“不隐瞒源兄,这位是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