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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宫墙紧锁脂粉香(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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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纯黑的墨汁晕染在雪白的澄心堂纸上,点点花开淡墨痕。

    夜同尘抽掉已经废弃了的纸,重新起笔,蜿蜿蜒蜒,绘成一副美人图。

    画中美人看上去年纪尚小,眉眼之间却已成倾城之姿。

    她朝他笑着,明媚且肆意,夜同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从美人手中起笔,拉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线来,是纸鸢。

    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上午还朝着他巧笑倩兮顾盼流光的唐宓。

    “傻丫头,找个机会带你出宫玩儿怎么样…”

    空无一人的屋子,夜同尘看着画喃喃细语。

    今天,他其实看到唐宓故意弄坏纸鸢线了,只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地想家的小丫头,他怎么狠下心来去苛责她?

    夜同尘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

    唐宓捧着脸,静静地抬头看月亮。

    忽然她伸出手,眯着眼睛,这样看起来,仿佛是她把月亮握在手心里一般。

    耳边儿就听到一声轻笑,“阿宓,干嘛呢?”

    唐宓吓了一跳,扭头见夜长安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于是唐宓也笑起来,“长安,你怎么来了?”

    “随便走走,路过这儿,就想着来看看你。”

    唐宓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要跟我说会儿话吗?”

    夜长安笑了笑,“自然,我们许久没说过话了吧?”

    “嗯,”唐宓点点头,“长安做了皇上之后,就很忙。”

    夜长安晃了晃批奏折批到酸疼的肩膀,由衷地感慨道:“当皇上也没什么好。”

    “当太妃也没什么好。”唐宓笑道,“我听别人说,当皇上都要经过腥风血雨的,你已经很好了。”

    夜长安叹了口气,“阿宓,今日你哥哥进宫了,跟我提起你。”

    唐宓一愣,继而笑了笑:“那你就跟他说,我过的很好,让他们都不要担心。”

    是很好,锦衣玉食夜长安能给她,无上尊荣夜长安也能给他,可是她眼底总有的一抹悲凉,他无论如何也冲散不了。

    夜长安想起一个人,夜同尘,“皇叔最近总带你玩儿,你身体虚弱,若是觉得累了,便不要由着他。”

    唐宓点点头,“也没有四处乱跑,还好。”

    “跟皇叔在一块儿,你似乎开心不少。”夜长安神色温柔,语气跟她的哥哥唐雩晓一模一样。

    唐宓弯了弯唇角,“他会很多有趣的东西。”

    “那便好。”

    唐宓不说话了,夜长安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一个看月亮,一个看地上的树影,两相无言。

    夜长安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唐宓说过话了,以至于如今与她静默地坐着,会觉得尴尬。

    唐宓忽地叹了口气,芳华姑姑总说她年少不识愁滋味,实则,她也曾叹息忧愁。

    “长安,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唐宓的声音不大,却让夜长安一惊:“阿宓,你说什么…”

    唐宓摇摇头,没再重复,只是说,“我本不该进宫,那我必然是全京城最惹人艳羡的女子。”

    “可是我不能不进宫,因为我是唐家的女儿。”

    唐宓的声音忽然悠远,夜长安看向她,从她说出唐家,他就提起了心,静等下文。

    唐宓捧着脸,“我最近在读史书,学到了几个词,长安听听?”

    夜长安“嗯”了一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唐宓看着夜长安,眸光里有笑意。

    夜长安一颤,立刻明白唐宓是什么意思,“阿宓,我不会,绝不会!”

    “长安,我知道。”

    唐宓依旧笑着,笑的令夜长安心慌,他终于知道他跟唐宓之间为何回不到以往那种无话不谈的时光了,因为唐宓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夜长安看向唐宓,“阿宓,你怪我?”

    唐宓摇摇头,“我不怪你,唐家如今还好好的,不是么?”

    夜长安心颤,唐宓的意思是,如果先帝没有驾崩,那现在出事的,怕就是唐家了。

    不同的是,唐家面临的是满门抄斩。

    唐宓说的没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先帝,确实容不下唐家。

    甚至,在他弥留之际,依旧断定唐家终成祸患,拉着他的手,殷切地嘱托他,一定要除唐家。

    唐宓不笑了,认真地对夜长安道,“长安,我不明白…我唐家人戎马一生,为国开疆拓土,不敢说居功甚伟,但说问心无愧,一片赤胆忠心,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夜长安急了,“阿宓,我信。”

    “你信又有什么用?”唐宓不是傻子,前朝之事他虽然不懂,然而唐家到底触到了皇家的利益。

    她闭了闭眼,“我父亲告诉我,唐家人宁可在战场上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被朝堂上的龃龉坏了一身清白,所以长安,如果有一天,你要对唐家动手…”

    “我不会!”夜长安断然道。

    “为什么不会?因为你念及与哥哥的旧情么?”唐宓问。

    旧情早晚会断,帝王向来多疑,就算不多疑,也有太多身不由己。她信不信夜长安又怎么样,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信岁月。

    夜长安点点头,“对,因为你,也因为唐雩晓,我永远不会向你们举起屠刀。”

    唐宓点点头,也不知信还是没信,“谢谢。”

    夜长安一瞬间心疼的厉害,“对不起,到底是毁了你的一辈子。”

    唐宓摇摇头,“我没有关系。”

    夜长安明白,这个隔阂怕是永远不会消失,只是:“阿宓,别疏远我,好吗?”

    夜长安把唐宓当妹妹疼,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唐宓想了这么多。

    唐宓点点头,“你要听曲子吗?”

    “春江花月夜。”夜长安扯出一丝笑。

    碧玉取来了琴,唐宓静默地弹着琴,夜长安静默地听着。

    唐宓善琴,宫里少知音,夜长安却算得上是一个。

    刚才凝重的气氛仿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流淌在整个院子里的琴声与月光。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长乐宫外,夜同尘喃喃地和了一句词。

    方才觉得烦躁,想着来长乐宫看看小丫头喝药了没,却没想到皇上在,却没想到唐宓竟然还会弹曲儿,弹的恰是春江花月夜…

    夜同尘忽然觉得月色也没那么好,到底是没有抬脚踏进长乐宫,而是转身回自己宫,闷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