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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初立,暗涌流晦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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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讶然,复又平静:

    “不错……若是他便说得过去。毕竟他才是最不愿四哥上位的那一个——四哥跟舅舅,还有李卿你行事皆大不同,百无禁忌,又极知机。若四哥上位,为了朕他必然要千计百法除六叔为快……

    是以他这才想着坐收渔利。

    那你又是为何,要奉他为公?”

    李绩却淡淡一笑道:

    “主上真不知臣为何急奉荆王为公?”

    李治想了一想,似有所悟,又有些不解:

    “因为舅舅?可……”

    “主上,容臣直言。既然主上欲削关陇与氏族两派之势,那或早或晚,终究有一日,长孙太尉之权,是也要减一减的。若果如此,最好的法子便是效法高祖皇帝,只以三公为虚名之位。”

    李绩乃道:

    “不过究竟长孙太尉功在大唐,又是主上亲舅。主上至时自然难以下手。然长孙太尉之权不削,关陇一系便等于无伤大体。两相矛盾之下,主上必然为难。

    而眼下臣请立荆王,所图之计,不过是果有那一日时,可借荆王之事,将三公之权尽皆放空——

    主上,以眼下长孙太尉之势……容臣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儿,改三公之权制,却比削太尉之权来得更容易,也更快一些。”

    李治闻言动容,良久才长叹道:

    “是朕的不是,竟然不解李公深意……朕当真还是年轻气盛,思虑不周。”

    李绩也叹道:

    “却不是主上思虑不周……毕竟自古以来,再不曾得见这般……”

    他闭口不言,只转道:

    “不过如此一来,荆王奉公位之后,主上,朝中之势必然有所大变。主上还当仔细留神才是。”

    李治黯然,长久才道:

    “朕今日却是太过心急了。只顾着提拔四哥,以达与李公、契苾将军互为助力,平衡朝堂之势的心思,却不曾周思详虑。

    幸得李公临危不乱,以大智慧平定此事。李公当真乃大唐之栋梁也。”

    李绩含笑,真诚道:

    “主上之前,谁也不配这大唐栋梁四字。主上其实思虑也颇周全,只是究竟长孙太尉太过势大,一时疏忽罢了。今日便不是臣,只怕也会有他人想到主上之难,出面以解。”

    李治想了一想,却冷笑道:

    “你想说那许敬宗?哼!小人一个,何以为用!”

    李绩摇头笑道:

    “臣无能,却也知道此人心性奸滑,虽有高才却不可放心任用……臣所言之,另有他人。”

    李治一怔:

    “是谁?”

    李绩看了看王德与德安。

    李治会意,便着二人退下,这才道:

    “已无他人,李公放心言之。”

    李绩想了一想,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道:

    “昔年房相在世时,曾与臣议及朝中诸臣。评论点拨,无一不精。然诸臣评完之后,房相却说了一句让臣当时觉得颇为刺耳的话。”

    李治闻得房玄龄,便是心中一登,平静道:

    “什么话?”

    “房相说……”李绩看看李治,轻轻道:

    “朝中诸臣,各有所长,思虑也皆可谓是周全已极。然若论格局,却当真是无一人可为长孙太尉之敌。

    是故虽然长孙太尉片刻间为云雾所迷,日后必然如臣与房相本人一般,却必是大唐栋梁。”

    李治不悦:

    “所以你想说,要朕也多加倚重舅舅?怎么,你觉得朕还不够器重舅舅么?”

    李绩却摇头道:

    “主上,房相当日之语,却不止这两句。当时臣究竟气盛,听闻此言之后,便颇不以为然,乃道:

    难不成这大唐天下,除了当时先帝,长孙无忌便是再无敌手么?

    房相立时便道:非也,若论智计,还有一人可与臣、房相、长孙太尉相提并论。且更加难得的是,此人不但智计无敌,格局更是比长孙大人还要高上许多,甚至堪立于先帝,于当时还身为太子的主上身后一步。”

    李治一时间反应不及,挑眉问道:

    “哦?我大唐还有这等奇才?是谁?”

    李绩看了看李治,轻轻道:

    “臣也问了房相这句话,然后房相回道……

    此人正是先帝身侧的才人——

    武昭。”

    李治立时一惊,双拳紧紧握住。心中反复思量之后才慢慢道:

    “李公此言却是甚奇……咱们君臣议论朝政,你却拉扯一个女子来算什么?”

    李绩默默不语,良久才看着李治,轻轻道:

    “主上,虽然以主上之智计,想到立濮王为公,以衡朝内之势也是稀松平常。可前些日子臣观主上心思忧乱,只怕片刻之间却不及想起此计……

    是故,臣斗胆猜测,主上这般定计,是有人提点。

    此计之妙,就妙在将朝堂之势洞观入微,且奇兵险招,一旦功成便立时可一改主上于朝中无可力助之人之势,甚至是起一波三澜之效……

    然而却也有个明显的破绽,便是今日之所以计不成之原因——说到底,还是对长孙太尉之势之权,不够明晰。也不够了解荆王心性。

    主上日常得诸臣相伴,又是洞观入微,哪里会不识此二人之心?如何此番定计如此仓促不察?臣便想到,只怕这计虽合主上心意,却未必是主上先定的。而那定计之人必然是个虽知朝堂之事,却对太尉与荆王一知半解,又格局奇大之人……

    纵观朝中,若有这等与主上同智同计的人物不过三人——濮王、吴王,还有……就是那武才人。

    然濮王殿下与吴王殿下若进此计,主上必定三思。只有……

    只有武才人……”

    李绩不敢再说。

    李治瞪着他看了片刻,良久才轻轻一咳:

    “的确是朕疏忽,当时只是烦心此计,因父皇在时,武才人常侍父皇左右,是故想着她必然颇得父皇之思虑心计。于是请教……

    却漏了她终究不过是个深宫妇人之事……李公说得是,是朕太过疏忽了。”

    李绩如何不知李治不过是在借言隐瞒?不过他本意却也不欲理会这等事,再者此事之中,他也颇为欣赏媚娘之意,便道:

    “主上如此却也不无错处,且武才人此计,也确乎如先帝之风。然主上,此番功亏一篑,正是因为主上忘记了一件事……”

    李绩看着李治,半晌才轻轻道:

    “主上忘记了,那些臣子们的确是敬爱先帝,可是对主上……他们……他们更多的是……

    是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