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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溃于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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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除夕宴饮,在喧闹声中,新安郡王环视周围,难免有些感慨。 f/h/xiao/shuo/c/o/m】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且不说那些服紫服绯的重臣难免变换了脸孔,便是宗室与皇亲国戚亦是增增减减。当然,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新婚不久的燕驸马。他举着杯,向旁边的长辈平辈们敬酒饮胜,仿佛与每一个人都极为亲切熟稔。

    片刻之后,他便来到李徽跟前,举杯邀饮。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徽自然不会为难他,一口将酒液饮尽。谁知,燕驸马却并未离开,而是笑吟吟问:“听闻大王的郡王府已经修造好了?何时搬过来?”

    “尚未定下乔迁的吉日。”李徽浅笑着回道,“若是搬了家,定然会请诸位一同来庆贺。”其实他在濮王府住得很舒适,原本也不打算搬入郡王府。但长宁公主下降之后,他们之间来往联系便远远不如过去那般方便。于是,他也只得考虑择良机入住郡王府,将里里外外都约束起来,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否则,若是有人趁机安插了人手,察觉了甚么,那便不妙了。

    “大王搬来之后,公主府应当也会热闹一些。”燕驸马望着他笑了笑,便不再多提了。

    李徽总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试探,心中不由得微哂。有些人太过急切地追求利益,真是没有半点耐性。他与悦娘是堂兄妹,感情自然比成婚二十日的夫婿更深厚些,彼此互相信任亦在情理之中。不好生劝服自家人莫要惹是生非,不认真经营夫妇感情,反而拐弯抹角地探听情况——连轻重缓急都不分的人,也怨不得悦娘怎么也瞧不上眼。

    于是,新安郡王决定,必须立即打压燕家的气焰。就算是“理应”与成国公府合作,也绝不能让他们拥有任何影响太极宫内外大事的机会,而是必须强制他们听从长宁公主的安排。当然,成国公府绝不会甘心跟在长宁公主身后,因为他们似乎正妄想着通过控制这位贵主来增加自家的影响力,为自家谋利。这种想法必须彻彻底底地消磨干净!让他们连想也不敢再想!

    既然燕太妃已经交给程青对付,而且最近似乎颇有成效,依稀听得仿佛是观雪时不慎受了风寒,如今正卧床养病。那么,燕驸马自然便应该由他来辖制住。光明正大地将他压在司农少卿的职缺上,让所有人都亲眼得见,他的能力远远不足以继承司农寺卿之职!

    想到此,新安郡王顿时觉得浑身畅快许多,也充分理解了前一段时日王补阙的惬意心情。当自己通过阳谋的手段来与对手争斗,而对手不得不迎战,却注定败绩连连的时候,自然会觉得心平气顺。更何况,他身为兄长,考验妹夫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

    当他回府之后,将打算说与王子献时,自然得到了王补阙的支持:“燕家绝非合适的合作者。贵主的这桩婚事,缔结之后对皇后殿下几乎无益。除非成国公府立刻归燕湛继承,那些指手画脚的长辈也并不存在,否则,他们还会做出不少蠢事。而且,燕湛的私心也极重,执念太深。”执念太深并非不好,至少对成国公府的复兴而言极为重要,但对于合作者却绝非益事。

    接下来,两人兴致勃勃地就如何“光明正大”击败对手,充分交流了经验。这令王子献不禁颇有些回味起来:“这些时日,杨表兄居然学会了蛰伏,可真令我有些不习惯。不过,待到杨婕妤腹中的皇子落地之后,他的耐心大概也便到此为止了罢。”

    李徽思索片刻,神色略有些复杂:“我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也理解鹬蚌相争的道理。只是,若是三郎与……四郎牵涉其中,万一……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三皇子与未来的四皇子皆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堂弟,而且都是甫出生的无辜婴孩,如果因宫廷斗争而受了牵累……

    “一切尚未发生,如今便开始多想,岂不是杞人忧天?”王子献接道,“宫廷中的事,便交给皇后殿下便是。而我们只需关注宫廷之外便足矣。”他的玄祺,对这种内宅阴私之事果然无法接受——他素来正直,便是使阴谋诡计,也会向着对手,而非无辜之辈——这种性情,确实是翩翩君子。既然如此,君子便行君子之道,伪君子亦有伪君子之道。

    见他依旧皱着眉头,王子献便又道:“是了,我似乎尚未与你提过,孙大郎再过几日便要回来了,带来了一群从北疆数州寻来的奴仆,更有些被他打动随他而来的北疆商队。这些商队跋山涉水、见多识广,对北疆诸州十分了解,说不得便会给咱们带来惊喜。”

    两人喁喁细语,直到元日大朝会将至,方精神抖擞地再度回到了太极宫中。毕竟都是少年郎,偶尔熬上一夜不眠不休亦是毫无干系。而年节这种时候,全长安城甚至整个大唐,不知还有多少人与他们一样呢。

    年后,李徽奉着阎氏参加皇亲国戚们的宴饮,偶尔才能与王家兄妹遇见。至于杨家的宴饮,帖子自然是递过来了,但他以时间不便为名推了——同一日,阎氏也打算举办一场小宴饮,他身为儿子,自然不能不待客作陪。

    王洛娘与王湘娘听闻此事,颇有些悔意。经濮王妃在阎家为她们解围之后,姊妹二人对她十分敬重。若是早知道濮王妃也在这一日宴饮,她们还去杨家做甚么?杨家大大小小数十口人加起来,也抵不过濮王妃殿下的指尖啊!

    然而,早便给了杨家答复,岂能出尔反尔?于是,王家姊妹闷闷不乐地坐着马车,跟着长兄来到弘农郡公府。直到杨家已经近在眼前,她们才露出了几分笑意,与前来迎客的杨谦之妻小韦氏相谈甚欢。

    许是不少宾客都未能应邀之故,杨家在这一日便只宴请了远远近近的亲戚,算得上是一场家宴。既是家宴,便无须考虑内外男女之别,宴席也只是设在园子的一角。虽然天候依旧寒冷,但设行障层层围起来,又生了许多火盆之后,便是坐在外头宴饮,也丝毫不觉得凉意袭人。

    小韦氏将王洛娘姊妹引见给了几位杨家小娘子之后,便再度出去迎客了。这群装扮精致的少女暗地里互相打量着,隐隐也有一较高下之意——谁让她们都是名门之后,而且都拥有身为甲第状头的兄长呢?当然,弘农郡公府的小娘子,弘农杨氏大房嫡脉,无论如何都比琅琊王氏商州房旁支更高一筹。

    但是,目光犀利的杨家小娘子们却发现,这两位王家姊妹的衣衫首饰丝毫不亚于她们。且不提越州绫所制的裙衫,便是她们身上披着的火狐裘与白狐裘,亦是一丝杂毛都不见,至少价值千金。而姊妹俩发鬓插戴的首饰更不必提,虽然并不多,但也俱是嫡姊妹们才能拥有的压箱底的饰物。

    于是,明面上小娘子们看似一见如故,把着臂亲热的交谈。暗地里,却已经有人低声嘲弄了起来:“八娘姊姊定然是不会后悔了,你猜十娘姊姊是否会后悔?她若是坚持要嫁给那个王二郎,至少日子也过得不会差。瞧瞧这王家,看起来哪像是没落的世家旁支?家中的积攒说不得十分丰厚呢。”

    王洛娘与王湘娘耳聪目明,听得她们的低语声,都故作不知。若非家丑不可外扬,她们真想赞一句——杨十娘的眼光可好得很!无论是嫁给谁,至少都比王子凌那样狼心狗肺的混账强些!!

    只可惜,她们什么都不能说,心里只能暗暗叹息一声。接着,姊妹俩又敏感地发现,杨家小娘子们似有似无地问起了自家兄长。甚至还有人并不掩饰地望向不远处玉树临风般的王补阙,仿佛极为倾慕。

    王家姊妹岂能接受杨家女为阿嫂?见状,立即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

    而同一时刻,王子献也瞥见了正在低声交谈的杨谦与杜重风。

    自从大病一场之后,杨谦越发清瘦了几分,脸色也时常青青白白,仿佛尚未痊愈。他如此“病弱”,在御前也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沉默寡言,每当有分歧之时,同僚们便不免让他一两分,倒令他在圣人面前的评价略微高了些。至于王子献,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来都是公事公办,大公无私,更争得了“直臣”的好名声。

    而杜重风一事却较为复杂,据说周籍言先生依旧迟迟不愿放他远行,师徒二人颇有些僵持。杨谦与他交谈,大抵也是因游历之事。而周先生素来不会违背杨家的意思,说不得不让杜重风离开,也仅仅只是杨谦的想法而已。毕竟,程惟作为监察御史离京之后,他的左膀右臂缺失,急需有人继续为他效力。

    不过,数日不见的杜重风眉宇间却坚毅了许多,绝不可能轻易妥协。片刻之后,师兄弟二人便不欢而散。

    王子献并没有与杨谦虚与委蛇的兴趣,便微笑着来到了杜重风身边:“怎么,还未成行?”

    “无论先生是否准许,我都会在上元之后离京。”杜重风淡淡地道,“眼看着杨婕妤即将生产,此时留在长安,岂不是任凭自己陷入其中?我对于成全某些人的野心,并没有任何兴趣,更不愿自己成为某种牺牲。”

    “也好,说不得到时候我与玄祺会去送一送你。”王子献道。

    杜重风瞥了瞥他,抬眉不语,仿佛在无言地道:郡王送我也便罢了,我与你相熟么?

    王子献笑而不语:正是因为不相熟,所以他才要陪着玄祺一道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