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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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杜陵一时陷入了哲学的迷思,但时间不会随着他的怔愣而凝固。

    萧离听完魔头的大计划后也依然沉着冷静,只是用洞悉一切的目光警告地一瞥朱开山,便又收回注意力处理昏迷不醒的虎妖。

    能扯淡的小伙伴被自己用力过度吓懵(?)了,正准备抱的大腿完全是高岭之花不爱浮夸风格,老朱心里有点苦,也便讷讷的不敢吱声,老老实实地缩起脖子蹲着。

    房间里终于有了做正事时该有的安静。

    在杜陵和朱开山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萧离已经将虎妖体内的妖丹经络都检查了一遍,也发现了令他昏迷不醒的问题所在:

    在王霸天那颗火红火红的妖丹之上,正蜷卷着一团小小的枝芽。

    那是一种很像寄生藤的东西,有着纤细的体型和鲜嫩可爱的颜色,看起来非常无害,却紧紧勒在宿主身上,掠夺养分不说,还恶狠狠的压制着对方每一次尝试苏醒的挣扎。

    然而这终究是外物,不会比对方经络里流淌的正常妖力之中,隐隐夹杂着的那些黑浊魔气更难对付。

    看在对方和杜陵关系尚可的份上,萧离又费心多检查了一下虎妖的神魂是否安稳,有没有被种下与这棵寄生藤互相牵扯的邪术,之后才准备正式动手。

    像这样不成气候的妖体分|身,王老虎朱开山等妖可能会谈之色变束手无策,但放在天帝陛下这里,将之掐灭甚至都不需要精心选择对应的法术,只是动念之间放出一缕剑意,就足够将之彻底铲除。

    比较棘手的反而是选择之后要如何应对,毕竟分|身被消灭,那只女妖不可能没有感应。

    尚不知其是敌是友……

    萧离再度抬头,看向终于安静下来,不勾着杜陵胡扯的猪妖,冷道:“这只虎妖要清醒还需要几个时辰,但那女妖即刻就要赶来,你且好自为之。”

    “啥?噢!那……我就先告退了。”朱开山闻言一惊,立马跳了起来。他可不想在血娘子嗝屁之前暴露立场,谁知道龙组给临时工下的见鬼封口令里,有没有主动触发选项啊?

    不过这小白脸天帝也着实厉害,用分|身寄生控制他人妖丹可是血娘子威名赫赫的杀手锏,居然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易解除……看来自己这大腿没选错,还得表现的更加恭敬一些。

    想到这里,这头脑回路也很神奇的老朱便弓着腰,像电视剧里老太监那样倒退着闪人了。

    #果然是个实力派老戏骨#

    这一幕让其实早已回神,但觉得气氛莫名严肃就没吭声的杜陵差点喷出来。

    这一笑,也把他满腹迷茫失措都给笑散了——算了吧,世界设定这种事就让它随风去吧,反正上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怀念和依恋的,还不如活在当下看好眼前。

    至于世界观冲突神马的……雷着雷着,也就习惯了。

    想通后顿时杜陵感觉自己灵台特别空明,境界都得到了提升。他深吸一口气,掏出两把符纸攥成小扇子,就算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这么积极请战,一方面是因为好容易妖丹听话了,当然要多练练手增加实战经验,另一方面也是怕萧离一出手又是秒杀,都不给人自白的机会。

    万一蔓娘也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呢?

    说真的,杜陵完全不信刑讯专业的血娘子会看不穿朱开山那点心思,但是她却既没有直接干掉这些反骨仔,也没有堵上漏洞,甚至还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王老虎这个累赘留到现在……

    为什么?

    杜陵想起以前看小说看电视剧的时候,他总嘲笑那些凡事往好处想的角色傻白甜,等真轮到自己来选择,才知道那种哪怕明知可能犯蠢,也希望自己视为朋友的人都是好人的心情。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明知对方要和自己翻船,还不离不弃的脑残圣母,所以一切就看蔓娘的表现了。

    反正现在是他底气做选择的那一个,杜陵看了一眼垂手而立,收起气势后骤然变成个漂亮摆设的靠山大人,忍不住扯出个大大的笑容。

    嘿嘿,就喜欢这种不说话也能心意相通的感觉。

    *

    蔓娘来的果然很快。

    如电影里那些经典的恐怖女鬼们一样,她来时一点脚步声也无,房门毫无预兆的自己缓缓打开,长发飘飘鬼气森森的人影卷着阴风出现在黑暗中,然后脚不沾地的直直冲到你面前——

    蔓娘很清楚杜陵怕鬼,就像她清楚杜陵作为人质的价值一样,所以她丝毫没有高手包袱的营造起吓人气氛,而且一进门就直奔杜陵而去。

    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之前的估计过于乐观,原本接触中留下的印象迷惑性太大,她没想到恢复修为的天帝会是与魔尊大人同等级的存在。看那掐灭自己分|身的利索手段就知道,不要说获胜的机会,连从他剑下逃生,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唯一逆转的可能,就是先挟持杜陵再谈条件!

    这天帝强归强,却似乎保留着不少人类崇尚的柔软心肠。

    既能容下一个胆小无能的朱开山,又能和侃爷这种前科累累的妖精谈情说爱,指不定就是个脑子不顶事的圣母白莲花,不难忽悠。而只要能留下自己这条命,那就还有希望完成尊上的命令。

    还好之前她谨慎的留够了后手。

    脑中转过这些复杂思绪的时间其实不到一瞬,蔓娘便已经气势汹汹地杀到摆好了一决高下pose,却被恐怖片般的开场画风搞懵的杜陵面前。

    她抢到先手,却没用任何会引动天帝警惕的杀招,而是从双臂中化出数根藤条,合身扑了上去开始近身战,完全摆明了是要绑架人质的节奏。

    蔓娘都想好了,得手后一定要先虚张声势一番,再不经意间透露一点自己被魔修残忍欺凌的经历,来展现自己的被逼无奈,务必要坚持到最后才做出被感化的样子,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立个心魔誓之类的。

    这样可比朱开山那样膝盖不值钱,谁强就跪谁的墙头草有品多了。

    而至少到挟持杜陵这一步为止,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近身缠斗是一种很能限制其他人增援的战术,而仗着本体是柔韧多分支的攀缘植物,蔓娘更是练就了一身随时可以丢卒保车的硬功夫,至少原本想要给小情|人一点锻炼的天帝,就错失了将人夺回来的机会。

    虽然被一剑砍掉了小半边身子伤及根本,但是蔓娘还是得手了。

    被抓住后人质也特别配合剧情发展,都不用蔓娘自己起头,这还傻兮兮念着那点假交情的小鹦鹉。就先颤着嗓子开劝了:

    “别、别冲动……那个蔓蔓啊,咱们可想清楚啊,追随魔修的脚步是没有好下场的,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你有什么难处我们都愿意听听的。”

    将自己藏在杜陵身后的阴影里的女妖闻言手上一抖,眼中适当的划过一丝惶然:“你们懂什么,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既然注定死活都会在炼狱里,还不如、还不如……”

    “不要这么说啊,别太小看我们小梨子嘛,一时修炼了魔功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有办法让你净化身体再重修正途的啦……所以你手稳一点啊?!”杜陵虽然极力想要装得轻松淡定,但腔调听着好像快哭出来了,脑子尽力的向后仰着,试图要避开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利器。

    藤蔓所化的木刃锋利不锋利还不知道,但看那绿油油的诡异色泽,明显是自带剧毒啊!这要是因为招安对象情绪波动大了一点,不小心刮破一点皮,你说他冤不冤?

    ——果然如尊上所料,他们手里有能够抑制魔化的东西!

    蔓娘心中涌上一阵狂喜,但面上却显出十足的恐慌惊惧,一脸的你们肯定在骗我的怀疑,却又在眼底露出微微一丝真情实意的挣扎来:“少骗人!你们这些名门正道难道会为我这样的妖孽费功夫?反正都是被视为蚁蝼,那追随天帝还是魔尊有什么区别——”

    她嗓音干涩撕心裂肺,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浸透了一种无望挣扎的痛苦,甚至让一直面如霜雪的天帝都眼中划过一丝动容,慢慢垂下了剑尖。

    成了!

    蔓娘心中闪过狂喜,然而还没等她进一步展现自己的动摇,引得对方更努力招安,突然轰的一声,眼前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

    一大把杀手锏级别的强力攻击和控制符咒同时被激活,不要钱一样兜头砸在蔓娘身上。

    任她有多高的修为,也毫无还手之力。

    情势逆转的如此之快,甚至不容她再度用出断尾求生的秘术,就那么被定在原处直愣愣炸成一段焦黑木头。满怀愤恨的蔓娘完全不懂情势为什么会急转直下,变得这么快。

    侃爷这小贱鸟居然说翻脸就翻脸,甚至在失去意识前,还听到那只扮猪吃老虎的无赖鸟贼的砸吧着嘴指点江山,说她黑心莲演技不过关。

    死·不·瞑·目!

    “啧啧……还好小爷我弯了,不然难得碰到个古典淑女典范,居然是个烂透了芯儿的黑莲花,玻璃心得碎成多少片哟~”

    配合着摆了半天人质经典pose,结果觉得脖子有点像落枕的杜陵左扭扭右扭扭,活动开后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那坨挂个“焦土”之类的铭牌,就可以直接运到现代艺术馆展览的前闺蜜,直扑真正永恒古典美的典范。

    把脸埋到萧离结实的怀抱里,深吸一口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好闻清香,杜陵稍微平复了终于失去一个‘朋友’的低落情绪,抬起头又是那张嘚瑟无比的灿烂笑脸。

    “小梨子怎么样,小爷我果然智勇双全吧?”

    能和这种奥斯卡影后级别的黑心莲对上戏,杜陵认为自己的逼格绝对提升了不止一个level。

    “不想笑的话,就不用笑。”摸摸他头上安安静静、服服帖帖垂落着的呆毛,萧离的嗓音温柔得几乎能出水。

    “为什么不笑?我挺好的啊:人生第一仗完美打赢,经验值get不说,还戳穿了一个危险人物的真面目,必须大笑一场才过瘾。”这么嘴硬着的杜陵,终究也没有再维持笑容。

    倒不是说真有多难过,就是有点遗憾又有点疲倦。

    蔓娘的言行让他意识到,即使有切实能够摆脱魔功的方法,其实还是会有很多人不愿意回头,宁可一条道走到底坠入深渊。

    他再努力也不可能救所有人,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他努力去拯救。

    血娘子现在还有一口气,但这样死心塌地追随墨炆天的魔修,也没必要留着过年,保持神魂完好只为了留着给萧离审问。

    而杜陵心中承认的,那个可以聊聊法术小窍门、谈谈感情小问题的温柔女子,则已经死了。

    他在心里祭奠了一下曾经的朋友,并把她埋葬——那个开着家不赚钱的实惠撸串店、经常为了小动物奔走、自称吃土少女的“蔓娘”死了,但总比她从不存在要令人好受一些。

    杜陵这一次可以用冷静的态度观看萧离施展搜魂之法,那灰黑色神魂发出的哀嚎再痛苦,咒骂之词再恶毒,传入耳中也无法再动摇他分毫。

    这个正在受惩罚的家伙,是助纣为虐散布魔种、谋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和他朋友的凶手,作为苦主,杜陵觉得自己没有拍手称快已经十分仁慈。

    直接拷问神魂取得的答案总是又迅速又直接,何况蔓娘又是一条隐藏极深的大鱼。

    和那些被蒙骗着行事,还傻呵呵以为自己是为妖族利益奔走的妖怪不同,她是完全清醒主动,认同墨炆天的做法后坠入魔道的。所以她对整场阴谋的了解程度,远不是那些身上挂着封口令的棋子可比。

    蔓娘的识海里没有任何限制,以自己为关键词设置了个龙组封口令的墨炆天,在管理真正的亲信时反而有恃无恐,似乎压根不在乎自己的计划是否泄密。处于谨慎反复探查过的萧离最后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先抓紧时间,捡要紧的问题审问起来。

    不怕泄密,可能是因为能走漏的无非是些大格局的粗略部署,细节上蔓娘对并非自己执行的部分了解不深吧。

    所有答案中最有价值的也无非是朱开山的瞎猜正中靶心,墨炆天果真是将天下苍生视为存栏的牲畜,筹划着一步步吞噬壮大自身。大青山脉等神州碎片暂时没爆发魔潮,是他最初就计划好的:一则是担心魔气壮大太多自己一口气吃不消被反噬,一则也是避免另有大魔头诞生和他竞争。

    ……真是野心很大很狂妄,器量很小很糟糕。

    另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则是,蔓娘这次来的确身负重任,要从萧离手中夺取一样能够净化魔气,使人灵台清明神魂稳固的宝物。

    这大约是一种可重复利用的仙器或者存量极大的材料,有了这个,他们这些魔修就不用再担心修为增长到一定程度后性情大变,逐渐被天魔融合失去自我,而只是拥有墨炆天招揽他们效力时许诺过的强大力量。

    “呵,好大一张画饼。”旁听到这里,杜陵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对墨炆天意图染指的是啥已经心知肚明,但连他都不知道灵泉水还有这个功能呢,墨炆天反可以说的条条是道,真是空口套白狼,骗骗傻子而已。

    被完全控制的妖魂接下来,又不由自己的道出墨炆天对宝物所在的分析:

    宝物可能和杜陵有关,因为他拿出的那些丹|药和用过的符箓中,都极为少量的捎带有这种功能。这一点已经通过金丹阁得到证实,购买来的化形丹丹方虽然能够炼出化形丹,但这些化形丹并没有压制本能,使服食者维持镇定清醒的附加功能。

    听到这里杜陵整个人一愣:原来自己炼的丹|药还有这种功能吗?

    怪不得他当年第一次嗑药变回人形之后,会突然觉得头脑清醒,乱七八糟想了好大一堆做鸟时忽略的事……居然是附加的药效!

    而且了解了泉水的隐藏效果后,之前很多疑点就能轻易想通了——

    “看来咱们也不能小看了反派boss啊,这心思够细腻的,我就算曾经用灵泉水浇醒过发狂的雅公公,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说完后他就被萧离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冷艳高贵的眼神似乎在表达:不要随便拖人下水,其实只有你一个想不到而已。

    杜陵有点噎,气鼓鼓瞪回去。

    可惜他并不敢跳起来踢天帝大大的膝盖窝报复,谁让他因为自己粗心大意招来了贼惦记,正心虚。

    蔓娘的神魂还在老老实实招供,说到墨炆天虽然怀疑杜陵是身怀重宝才被天帝所看重,但又怀疑这只不懂事的鸟妖其实只是个挡箭牌,下凡的新任天帝其实心机深沉,说不定是在谋划夺回天庭权柄云云……

    当然这些纯属细枝末节,眉来眼去的一对虐狗男男谁也没往心里去。

    墨炆天那种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就让他随意的阴谋论去吧,反正魔修不懂爱,坑死也活该。

    等萧离还要倒转输入一些灵气,才能维持女妖即将崩散的神魂时,终于到了问无可问的最后时刻。

    “你还有什么要问她的?”

    作为一个从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的好学生,萧离这次十分尊重杜陵的参与权。

    “问是没啥可问的了,呃……她能听到我说话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杜陵转向那灰扑扑颜色很恶心,连本质都已经无可救药的被魔气污染的灵魂,一字一句道:

    “看在曾经朋友一场的面上教你个乖,下辈子还要演戏的话,记得细节最露马脚。像是朱开山那样被迫修魔的人,可是叫不出‘魔尊’二字的。”

    只有真正被墨炆天视为心腹,了解魔修内情的人,才会脱口而出就是反派boss自封的尊号。

    当然,演技虽好但剧情过于套路,也是令人起疑心的重要因素。如果她不是那么迫不及待,说不定杜陵真会被勾起恻隐之心……可惜,镇压魔气的宝物这个饵太大,她没忍住吞了钩。

    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这么个细节上,蔓娘的神魂猛然颤抖起来,甚至试图调动和神魂缠绕融合的魔气挣脱控制。

    她不服!

    这输的也太冤!!

    然而她已经耗尽了手中所有好牌,杜陵甚至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只是低声对萧离道:“让它走得干净一点吧。”

    “好。”

    凌厉的剑光如月华般散落。

    不管承载了多少罪孽,那缕妖魂都即刻消散,连同与它融为一体的那些魔气,都干干净净不记前尘的回归了天地循环。

    令一个存在完全泯灭毕竟不是件令人舒服的事情,即使她已经走上魔道不肯回头也是一样。杜陵捶着头不想说话,被他点醒开始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的天帝也敛目沉思。

    一室的安静最后被一个干哑粗糙的嗓音打破:

    “……这……就是魂飞魄散了?”

    不知道何时醒来的王老虎半支起身子,一双铜铃大的虎眼中写满惊恐,浑身发抖似乎恨不得再度昏死过去。

    作为一个从小听着正道斩妖恐怖传说长大的正宗妖怪,他面对搜魂之术时的反应,自然比杜陵之前还要不堪。

    见他抖得都快成筛糠了,杜陵也没法再装鹌鹑。他慢慢的抬起头与王老虎对视,阴恻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