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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的生辰宴颇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主要是因着宝玉本人太不出挑了,又或者是来赴宴的诸人多半都是心不在此的。想也是,估计也就在贾母心目中,宝玉是独一无二的,格外的讨人欢喜,可放在其他人当中,宝玉真的显不出来。

    像大房这头,璟哥儿和宝玉只相差了多半岁,偏璟哥儿的容貌极好,有别于琏哥儿那种偏似邪魅的俊俏感,璟哥儿是单纯的模样好,白嫩可爱五官精致,用贾赦的话来说,就算他今年已经十岁了,可若是换上襦裙,一样会被当做姐儿。而二房那头就更夸张了,一溜儿的四个庶出哥儿,撇开最小的环哥儿外,其余都是跟宝玉同一年生的,哪怕宝玉的模样略好一点儿,可说真的,来赴宴的诸人里头,就没一个人会只盯着容貌看的。

    若是女子,有副天生的好相貌,再加上温婉贤惠的性子,那自是极好的。可对于男儿来说,出身地位以及本身的能耐才是最为重要的,模样甚么的,也就是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少女才会在意。

    旁的不说,就单论史家那头好了,连保龄侯爷在内的三兄弟,论容貌最出挑该算是史家二老爷,可那又如何?前头长兄继承了家业承袭了爵位,如今更是在户部干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后头的三弟早好几年,在出孝之后就跑到边疆去了,至如今早已立下赫赫战功,被泰安帝重用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说,宝玉的好模样压根就算不了甚么,至少在赴宴的女眷看来,绝对不可能因着一副好模样就将自家闺女下嫁的。更别提荣国府还有个璟哥儿,身为当朝一品大员的嫡子,本身又极有出息,无论怎么瞧都比宝玉靠谱太多了。

    不过,甭管怎么说,璟哥儿的年岁还略小了点儿。事实上,在宝玉的生辰宴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对十二产生了兴趣。

    待次日,贾赦才刚去了户部,忽的就发现自个儿也格外的受欢迎了,然而每个人都在转弯抹角的跟他瞎扯,甭管开始的话题如何,最终都能给扯到十二身上。贾赦是坏又不是傻,就算乍一开始没弄明白,回头找他套近乎的人多了,还能想不明白?只是,就算想明白了他也只觉得好笑,压根就没将这当成正事儿,反而跑去找自家妹夫吐槽。

    “你家咋说?连王家那头都找我说话了,啧啧,王子腾那家伙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记仇啊?我上回那么坑他,他还想着要把闺女嫁给我家琮儿?不对,我怎么记得以往王子胜那老小子曾经跟我提过一句,说甚么……”贾赦迟疑了一下,因着时间过得太久了,确实有些记不清楚了,“反正肯定有,王子腾那闺女是说过亲事的。估计是最终没成?还是上回他入狱那事儿,给耽搁了?”

    “甭管是怎么回事儿,还不都是你做的孽?”林海升任户部尚书已经有几年了,看饶是如此,他依然不大适应贾赦的作风。

    对于贾赦来说,在办公时间东奔西跑的找人聊天打趣是常事儿,偶尔无聊了跑到茶楼里逛逛亦无妨,甚至于他还会特地跑到宫里折腾泰安帝,唯恐泰安帝不知晓他上衙摸鱼的事情。偏生,林海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他连办公时间想一会儿家人都不会,基本上都是专心致志的办差遣,且时不时的主动留下来处理未尽事宜。

    就这俩行事作风极端不一的人,之所以相处好几年都没闹翻,纯粹是因为林海气量大。当然,贾赦的气量也不算小,可惜他这人嘴贱,这些年来,没少把林海逼的哑口无言,甚至气得肝肺疼。

    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这不如今,再听到贾赦在户部里头跟他扯私事,林海都能一面办公一面随口应和了。

    “关我啥事儿?我还能冤枉他?”贾赦不甘心的摸了摸鼻子,冷哼一声,“回头我找王子胜那老小子算账去!”

    “因为王子腾想跟你结为儿女亲家,所以你要找王子胜算账?”林海难得的将手中的笔搁置下来,抬眼认真的望着贾赦,“贾将军,您这想法还真是略有些别致呢。”

    “嘿嘿,承蒙夸奖。”贾赦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盯着林海瞧了半响,忽的道,“那你咋说?要不要也跟我结一下儿女亲家?”

    林海:“…………”

    伸手摸了一把额间渗出来的冷汗,林海觉得自己应当是幻听了。偏生,贾赦唯恐他装聋作哑,还特地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下,却是连假装都做不到了,林海无奈的道:“这算甚么?提亲吗?可就算要提亲,您能略微衡量一下吗?你家琮儿多大?我闺女多大?还是你打算将你家二丫头嫁给我家墨玉?”

    头一次,贾赦被林海说的一脸懵逼。

    十二生辰小,腊月里才生的,可到底也已经有十七岁了;而黛玉则年方八岁。迎姐儿只比十二小了两岁,今年刚及笄,十五岁;然而墨玉年仅四岁。

    贾赦足足懵了半刻钟,才忽的缓过神来,没好气的在林海肩膀重重拍了一下,险些将林海拍的一头栽进账目堆里:“说啥糊话呢?我说的是我家璟儿和你家黛玉。”

    那倒是没问题了,璟哥儿十岁,黛玉八岁,至少从年龄上来看是很相配的。至于出身地位的话,璟哥儿是荣国府的嫡孙,又是朝廷正一品大员的嫡四子,就算他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能承袭爵位,可他本人还是颇有能耐的,等再过几年从上书房念完书出来,就算不打算参加科举,也至少能混个五品官当当。相较而言,黛玉虽是林家的嫡长女,可林家到底不能同荣国府相比,林海如今也只是正二品,因而两家若是结亲,便是属于女弱男强的,不过只差这么点儿,却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最最紧要的一点是,贾赦和贾敏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而如今最是崇尚亲上加亲。

    “咋样?考虑一下呗。你不用担心我回头坑你,王子胜那老小子是该的!你想啊,他本人不着调,原先又是整日里跟我胡混,这京城里的花街柳巷,我跟他那都是门儿清。这么说罢,他在我跟前就没面子可言,谁不知晓谁的老底呢!可你不一样呢,你是我妹夫,又不是狐朋狗友。”贾赦分得很清楚,他觉得王子胜生来就让他坑的,就跟贾政那蠢货一样,可林海显然是不同的。

    虽说林海并未完全领会贾赦话里的意思,不过他到底是听明白了几分,当下略一沉吟,便道:“于我来看,这门亲事倒是极好的。可到底黛玉是我和敏儿头一个孩子,这事儿我还要回去同她商议一番。”

    “成啊!左右也不着急。”贾赦答得很是痛快,只是旋即又特地添了一句,“别听我家老太太胡说八道,她就爱白日做梦,总觉得宝玉哪哪儿都好。一会儿看上保龄侯爷那独一个心肝宝贝,一会儿又瞧上你家姐儿也不错,一扭头想着宝玉就算是尚公主也使得……啧,看我回头不寻个机会把她这话告诉圣上!”

    林海沉默了一瞬,似是想起了好些年前,贾政被贾赦连坑了好几次,最后落得丢官罢职的可悲下场,当下在心头默默的怜悯了一把贾母。

    待林海当日回了府里,见过一双儿女后,便私下将这事儿告诉了贾敏。

    因着早些年根深蒂固的印象,贾敏对于贾赦的感观并不算好。想也是,她小时候是养在贾母跟前的,跟贾政时常见面,哪怕后来贾政娶妻生子了,也是日日跑到贾母跟前请安问好的。可贾赦却不同,一开始养在老国公夫人徐氏膝下,后来又去了东院那头,非但不常来请安,还隔三差五的招惹麻烦。再加上贾母原就偏心,没少在人前说贾赦的不是,贾敏听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在心头生了根发了芽。

    如今,乍一听林海这话,贾敏颇有些意外,以及一丝不情愿。

    “璟儿倒是个挺好的孩子,模样俊俏,聪明伶俐,如今又在上书房念书,想来是个好的。我大嫂人也很不错,看琏儿媳妇儿就知晓了,往日里瞧着她也疼惜黛玉,我倒是不担心。可我大哥……”

    贾敏很犹豫。

    其实按着常理,像这样亲上加亲的情况,想的肯定是当舅舅的不会亏待外甥女才是。就像贾赦家的迎姐儿,已经跟张家那头算是定下来了,贾赦和那拉淑娴都认为两个孩子本身感情不错,张家大老爷又是迎姐儿的舅舅,将来必不会待她差的。可搁在林家这头,贾敏最担心的却是贾赦这个当舅舅的。

    由此可见,贾赦做人究竟有多失败。

    “至于吗?”林海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他当然知晓贾敏跟贾赦之间没太深的感情,主要是俩人的性子差得太多,加上又不是搁在一块儿养大的,况且年岁还差得挺多的,基本上贾赦都已经成亲生子了,贾敏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这俩人,明面上是嫡亲的兄妹俩个,实际上就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真要论起来,贾敏还真就跟那拉淑娴更为熟稔一些。

    “我知晓我大哥他不会故意苛待黛玉,不是他人有多好,而是没这个闲心。可有时候……他那性子,夫君您也应当是领教过的,一开口就能将人噎个半死,就为这个,老太太没少被他气晕过去。”

    身为女儿,贾敏向着贾母也是应当的,哪怕她知晓在很多事情方面,贾母都是做错的那一方,可惜即便如此,她仍认为贾赦要对贾母百依百顺。最最起码,也不该三天两头的将贾母气个半死。

    林海笑了一声,荣国府的事情在整个京城都不是甚么秘密,甚至都不用旁人打听,贾赦自个儿就会将府里的事情捅出来。不过,对这事儿林海却是另有看法,只是他也明白贾敏的想法,故而只问道:“那你可知晓,荣国府的老太太打算让咱们黛玉嫁给二房的宝玉?”

    贾敏沉默了。

    很显然,对这事儿她不单心知肚明,还曾经好几次在贾母试探中敷衍过去。不过,答案还是毋庸置疑的,就算她对贾母极是孝顺,也绝对不会拿亲生女儿的终生幸福开玩笑的。

    “这事儿倒也不着急,左右两个孩子年岁都小。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明白的。”林海认真的望着贾敏,对于爱妻,他敬重有之,更多还是疼爱和怜惜,毕竟在成亲之前,他就亏欠她良多。然而,他的想法也跟贾敏类似,女儿的幸福才是至关重要的。

    “我知晓,我绝对不会让黛玉嫁给宝玉的。”贾敏抬眼回望过去,尽可能的保持面上的笑容,嘴里却满是苦涩。

    宝玉算甚么?明面上看,是国公府的公子哥儿,可事实上他只是一介白丁的嫡次子。如今的二房,贾珠倒是略有些本事,可惜因着贾政的名讳问题,他一生都要被困在翰林院,倒不是说翰林院不好,而是身为鼎立门户的嫡长子,翰林院的位置显然不怎么够。当然,倘若宝玉本身有些能耐,甚至只是考上个秀才,那或许还值得期待。可如今……

    见林海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贾敏愈发的难受了。

    其实,她蛮为娘家二哥抱不平的,甚至有时候想想,若是当初贾政并不曾被削官罢职,也许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罢?或者这么说,她未必舍得将黛玉许给宝玉,可至少能为宝玉说一门靠谱的亲事。不像如今,就算她愿意当这个媒人,人家还道是她来结仇的。

    “人各有命,你无需为了旁人的事情苛责自己。”

    夫妻多年,林海怎么可能看不透贾敏的想法?他也明白,贾敏对于娘家两个哥哥抱着截然不同的态度,旁的不说,其实看她对两个嫂子就知晓了。贾敏对那拉淑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觉得好端端的一个人儿嫁给她那混不吝的大哥,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其实未必是觉得那拉淑娴有多好,而是她极为看不上贾赦。反观贾政,其实王夫人也不算很差,偏贾敏怎么都瞧不上王夫人,总觉得是王夫人使手段高攀了这门亲事,她二哥值得更好的。

    这种想法其实早已根深蒂固了,林海知晓却不认同,可即便再不认同,他也明白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改变贾敏心中的想法。

    半响,林海只道:“贾恩侯此人其实是有真本事的,也许他的学问是不显,可既然能通过科举,就说明他并非胸无点墨之人。或者我该这般说,科举只是敲门砖,一旦仕途的大门打开,学问有多好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了。当然,像翰林院这种地方,才华还是极为重要的,可旁的地方……就说三省六部好了,需要的是有真才实干的人,而非满腹经纶的迂腐书生。”

    贾敏怔怔的望着林海,一时间没了言语。

    “能通过科举,证明贾恩侯确是有才华的;能在三省六部立足下来,证明他非但有才华还有干实事的能耐;能得了圣上的信任,将多年的欠债一一追回,证明他还有不畏权贵不惧风险的铁血手段……敏儿,你真的是一叶障目了。”

    “我……”贾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你总是想着贾恩侯年轻时候的事情,可说真的,哪个没有年少轻狂时?他是老国公养大的,当年被老国公带着去各处炫耀,你真的认为老国公连识人之明都没有吗?再说了,他的出身地位摆在那儿,你指望他跟我一样,为了前程为了家族奋斗是不可能的,他是天生的好命,从未吃过苦头,自然不会有野心。”

    “可是我二哥……”贾敏忽的止住了口,她是有心替贾政辩解,可话到了嘴边,才蓦的意识到,贾政竟连个拿得出手的优点都没有,“他至少勤奋。”

    最后那句话,贾敏说的犹为不自信,显然连她自己都不大相信。

    “勤奋到在工部待了十余年,却没有学到任何本事?”林海苦笑的摇了摇头,“咱们就不说科举那回事儿了,朝堂上多得是蒙祖荫入仕的,老泰山既在临终前上折子替他乞了官职,太上皇当时也允了,那就证明他是光明正大的得了官职。可是,那么多年了,他在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了……他学了甚么?经史子集?工部不需要书生,需要的是真正能干实事的人。而他贾政,一无所能。”

    林海长叹一声,见贾敏仍一脸的不敢置信,不禁摇头道:“敏儿,也许你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可你总不会不懂人情往来的事儿罢?贾政离开工部,没人表示不舍,甚至之后他被削官罢职,上峰、同僚里竟无一人为他求情。别说那是所有人都嫉妒他,相信我,没人会去嫉妒一个蒙祖荫却连着十来年都不曾晋升的人。哦对了,后来他还升了半阶罢?靠的是媳妇儿娘家的兄长……”

    先靠父亲,后靠舅兄,最后却仍是落了个削官罢职的下场。有心重新考科举入仕,可连着考了那么多年,竟是连个举人的头衔都没能获得,反而眼睁睁的瞧着儿子、侄儿都入了官场,只他一人,仍是一介白丁。

    就这样,还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嫉妒他?

    是有句话叫作“不遭人妒是庸才”,可真的没有人嫉妒贾政,真的。

    当夜,贾敏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以往未出阁时的情形。仔细想想,贾赦虽打小就胡闹,也被贾母百般嫌弃,可真要说起来,缺点是有却都是一些小事儿。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嘛,其实就拿林海来说,要不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既无爵位可承袭,又要支撑起整个林家,且他父亲素来体弱……他也不可能这般上进罢?

    反观贾赦,他是真的命好,荣国府的长子嫡孙,身为国公的祖父对他视若珍宝,他祖母又是江南大士族的嫡长女,他父亲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母亲又是侯府千金……淘气一些,任性一些,不知民间疾苦才是正常的罢?

    等后来,祖父母相继过世,荣公贾代善更是英年早逝,还有他最心爱的长子瑚哥儿也夭折了,这不他就长进了吗?人在一帆平顺的时候,极容易被消磨掉斗志,再说贾赦只是溜猫逗狗,又没干了杀人放火的勾当。等乍然遇到坎坷,才会发生改变。

    贾敏代入自己想了想,这祖父母过世倒是无妨,毕竟那两位都是花甲之龄辞世的。父亲的过世虽很突然,但总归还能接受,人嘛,总有一天都是要送走自己的父母的,不是有多冷心冷情,而是因为这是事实。可孩子呢?贾敏觉得,假若是她,恐怕绝对不可能活下去了,她可以平静的送走祖父母,也可以在大哭一场后接受父亲早逝的结果,却独独不能接受自己的亲骨肉走在自己前头……

    次日一早,贾敏便向林海道:“璟儿是个好孩子,我大哥这些年也总算是苦出来了,这门亲事我同意。”

    <<<

    薛宝钗也是万万没想到,才不到半个月时间,两门亲事就定下来了。

    璟哥儿和黛玉,还有湘云和定安侯卫家的长公子。

    “宝丫头,我知晓你更看重大房的璟儿,可人家都已经说亲了……唉,这荣国府大房也是真有意思,琮儿那孩子都十七岁了,连个音讯都没有,偏下头的弟弟妹妹早早的订了亲,这不是瞎胡闹吗?”薛家太太也很是无奈。

    对于保龄侯府姐儿的亲事,薛家太太是完全不感兴趣,毕竟她跟史家那头也不熟悉。倒是荣国府大房这事儿,让她颇有些意兴阑珊的。

    又不是傻子,哪个不知晓荣国府长房比二房能耐多了?这要是嫡长子尚且能拿继承家业说事儿,可璟哥儿不是嫡长子,宝玉一样不是呢。说宝玉能有贾母的贴补?可薛家旁的都缺,偏生还就不缺钱。而撇开贾母那头的贴补,宝玉还有哪点儿能同璟哥儿相比?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薛家太太先前听了薛宝钗的话,还真就对璟哥儿上了心。无奈的是,璟哥儿素日里忙得很,上书房那头虽是逢五休一的,可事实上就算是休息日,璟哥儿也未必会留在荣国府,他多半是往张家那头跑,偶尔也会跟着十二去拜访其他人家,就算真的没出门,那也是待在荣禧堂睡大觉的,压根就不往荣庆堂那头去。薛家太太原是想着,再打听清楚一些后慢慢盘算,后来见逮不着璟哥儿,便琢磨着从王熙凤这头下手,先用好物件哄了她开心,再慢慢的从中说合。结果,这厢东西才刚送出去呢,连王熙凤是个甚么态度都不知晓,那厢就传来了最新消息。

    对于薛家太太来说,懊悔肯定是有的,万一她若是提前说了,得了应允也说不定。不过,更多却的庆幸。

    看看林家,再瞧瞧自家,很明显人家挑的就是出身地位。林家姐儿瞧着是弱了点儿,可架不住人家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她爹可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且说不准往后还能再升个一官半职的。而自家呢?皇商皇商,就算前头有个“皇”字,那也还是商户呢!

    “宝丫头你也别不高兴了,你比那林丫头强多了,可谁让……对了,许是人家喜欢自个儿的亲外甥女呢?”

    总算让薛家太太寻了个不那么伤人的理由,毕竟较之薛宝钗本身不如人,或者出身地位不如人,这所谓的亲上加亲要好听太多了。

    “其实照我看,宝玉那孩子也很不错。到时候,你若是嫁过去了,婆母就是你的亲姨母,她还会待你差吗?说到底,这年头就兴亲上加亲,你若是跟宝玉在一道儿了,不也一样是亲上加亲吗?”

    可怜那薛家太太,苦口婆心的劝了半日,薛宝钗却只是沉默不语。

    诚然,方才那些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可说真的,就那拉淑娴的性子,除非有人故意挑衅她,要不然她对每个儿媳妇儿都是一样的好。这婆母嘛,又不是亲娘,儿媳妇儿也不会指望她对自己有多关爱,只要不找茬不挑事不□□不争孩子,这不就已经很完美了吗?至少在薛宝钗看来,若今个儿是她嫁给了璟哥儿,婆媳关系也定然不会差的。

    真是太可惜了。

    缓了好长时间,薛宝钗最终还是将薛家太太劝回屋里歇着去了,并再三保证自己没有伤心,只是有些乏了。这话倒是事实,薛宝钗看重的是璟哥儿的出身地位和能耐,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若是今个儿有比璟哥儿更好的人向她提亲,她一准儿会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

    这不是没有吗?

    一想到这般完美的夫婿转眼成了人家的了,且自己面对的竟只有宝玉了,薛宝钗不由的心头烦躁,只恨不得将黛玉或者湘云取而代之了。

    商户,商户!她自诩样样出众,偏就毁在了这个出身上头,这叫她如何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若是身为男儿,还能搏一搏前程,可她偏偏就身为女子,除却睁大眼睛好生挑选个夫婿外,她还能如何?

    ……还能入宫。

    因着心里烦躁,薛宝钗索性只带上莺儿去外头转了转。荣国府虽大,园子里的景致也不错,可看多了铁定腻味。转来转去,薛宝钗却只是越发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若想搏一个将来,她就只能通过入宫这个途径。就算是给公主、郡主做伴读,可到底能接触到贵人了,若是能得皇子或者哪个王府的世子看重,就算只当个侧妃,那也总比窝在荣国府里,给一个白丁的嫡次子当正妻来得好!

    打定了主意,薛宝钗回去就苦劝薛家太太,又拿元姐儿当例子,若是她真有了前途,将来对薛蟠也是一番助力。

    薛家太太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入宫搏前程的诱惑比较大,其实若是薛宝钗但凡有丁点儿不乐意,心疼闺女的她也绝对不会勉强的。可如今是薛宝钗自个儿主动要求,薛家太太想着不如顺着女儿的意思让她去搏一把,就算到时候不成,放出来再同宝玉成亲也使得。

    抱着这样的想法,薛家太太仍是给薛宝钗报了名,又唯恐自家的能耐不够,很是往王夫人那里塞了不少好处,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也没忘却王熙凤那头。薛家太太的想法很简单,虽说薛宝钗也是入宫搏前程,却并非是大小选,跟元姐儿并无冲突,王夫人应当会在看姐妹情分上帮衬一把。至于王熙凤那边,薛家太太觉得多个人脉多条路,万一往后有求于人呢?如今先把关系弄好,也好过于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当然,还有薛蟠的亲事,也必须考虑起来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人家未必会配合。

    王夫人这头收了薛家的重礼,扭个头就使手段将薛宝钗的名字抹了去。开甚么玩笑,薛宝钗若是进了宫,她还要往哪儿捞银子去?还有就是薛蟠的亲事,她也一口应承下来了,却压根就没打算帮着说。对于王夫人而言,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薛蟠继续胡闹不着调,薛宝钗不能入宫只能待在荣国府,到时候无论是想要钱财还是想要人,都轻而易举。

    至于王熙凤那头,也一样痛快的收了薛家的重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给薛蟠说亲?王熙凤她认识个鬼啊!堂妹王熙鸾倒是年岁合适,可她要是敢说这门亲,回头她叔婶能挠死她,再说她也没打算再登王子腾家的门。帮薛宝钗入宫?她要是有这个能耐,咋不自个儿入宫呢?有这闲工夫瞎磨叽,她还不如琢磨着怎样才能再怀个孩子。嗯,一定要赶快了,万一回头十二娶了媳妇儿,她一旦怀孕还不立刻被人抢了管家权?顶好是在十二娶妻之前,迎姐儿嫁人之前,她全部搞定,这样才叫完美。

    不得不说,王氏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又或者这叫坑死人不偿命?

    总之,薛蟠的亲事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压根就没人记得了。薛宝钗入宫一事,则在王夫人的干预之下,在王熙凤的漠视之下,顺理成章的……落选了。

    <<<

    而彼时,贾赦终于找到机会,在泰安帝跟前狠狠的抹黑了一把贾母。

    起因是贾赦讨债讨到了王爷府上,也就是泰安帝的秦兄弟们,结果那些王爷排着队的入宫找太上皇哭诉。太上皇被吵得头疼,索性借病闭门不出,将一切烂摊子都推给了泰安帝,气得泰安帝带着自家嫡亲的十四弟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骂完了之后,泰安帝犹嫌不够,特地将贾赦唤到跟前又是一通骂。

    “你就不能等过两年再折腾他们?明知晓太上皇会干涉,你就专门给朕找事儿!甚么?太上皇不管?哼,他要是真的不管,就不会借口病了,这分明就是打算轻拿轻放,不让朕安生收账!”

    泰安帝气得不行,又想吩咐人将他那好十四弟唤回来骂一通,不想贾赦忽的一拍脑门,笑道:“圣上您先缓缓,如今有桩大买卖近在眼前,十四王爷又跑不了,索性先晾一晾他。”

    晾着自家老十四倒是无妨,相对来说,泰安帝比较关心何为大买卖。

    “薛家呢!以往臣不是也同您提过吗?这天下有十斗财,江南占七斗。其中里头至少六斗是我们金陵四大家族并甑家的,这其余几家都讨过债了,连甑家都归还了六七成的银子,唯独这薛家……哈哈哈哈,先前他们在金陵,一直没顾得上,如今他们自投罗网了!”

    “薛家在哪儿?入京了?”泰安帝当然知晓薛家,却不会无聊到关注他们往哪里跑。

    “在我家。”

    泰安帝难得的沉默了,半响才道:“他们家多有钱?不对,薛家应该没欠多少债罢?”最后一句才是关键,这其他家族欠债,一方面是涉及到当时赐下宅邸的问题,还有一方面则是早年前接驾之用。问题是,薛家又没得赐宅邸,更没资格接驾,偏他们家原就极有钱财,就算应景跟国库借了钱,估计也没多少。

    “这不重要。”贾赦道,“关键是他们有多少钱!”

    不等泰安帝理顺这里头的逻辑,贾赦便急急的道:“薛家啊,他们家那府库建得就跟国库似的,里头好东西堆的跟那小山似的。这不,薛家两三月前才来我家,给每个人都送了重礼,尤其是我家琏儿他媳妇儿,光是她一人,收礼就收了至少有万把两银子!还有啊,就去年间,薛家那小子搞出了人命官司,他老娘随随便便就抹平了,可见确实有钱。”

    “等等!你说谁搞出了人命官司?”泰安帝惊道。

    贾赦:“……哦,说漏嘴了。圣上您就当没听到啊,咱们继续说刚刚的话题,我给您说说薛家多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