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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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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阳郡,蓟县。

    官员们接到通知:皇上舆驾经过,一切接待仪式从简。如有奏报,均在车外报与皇上,奏折则一律呈交公子胡亥。

    官员们早早地准备好奏折,洁身净面,衣冠整齐地候在道旁。

    天近正午的时候,舆驾来了,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旌旗招展的皇家气派。

    官员们齐刷刷跪下,口称皇上。

    舆驾停了。

    一阵恶心的臭味传来。

    赵高从车上跳下来,侍立一旁。稍候片刻,胡亥从他的车里出来,稳重地走了几步,站在一众地方官面前。

    赵高连忙恭敬地介绍:“这位就是公子胡亥。”

    胡亥板着脸一副威严相:“有事呈报,速报!若只是问安,问过了就请回吧。父皇体谅大家勤苦辛劳,不想让诸位在接待上再花费精力。……舆驾在此地暂待一时,稍事休整后就要启程,望诸位一如继往勤勉认真,把广阳郡治理得让自己安心、让朝廷放心!”

    一众官员再次磕头,腔调不一地给皇上问安。

    胡亥扬着下巴等着奏折递上来。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只是嗓音这东西应该像父皇一样低沉结实才好,而他的,还是显得稚嫩了。

    广阳郡郡守说话了,他先是报耕种的田亩、今年的预期收成,再报郡内的治安、新增人口数、故去人口数、……甚至把广阳郡出了一个唱歌极其嘹亮的女子也报了,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

    胡亥不耐了。他尖着嗓子说:“其余人等就不用奏报了,皇上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了!”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个公子胡亥挺威风。郡守汇报完了本来他们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怎么这个公子就不耐了呢?

    地方官们终于告退了。王贲命令军士们四周警戒,其他人埋锅造饭,稍事休息。

    警戒圈的中心,是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赵高离车子坐得远远的,李斯也是。

    赵高说:“已经让人去买石灰了,在车子里面铺上一层石灰状况会好一些。”

    李斯没话说。每日里臭着,仿佛让他闻见了自己的尸臭,这个联想一点都不美好,可是也驱赶不了。

    赵高又说:“到了下面几站就别停了吧,必要的休息时间再停。这样走走停停太窝工了!“

    李斯“嗯”了一声。

    “唉,到了九原就好了。一路都是直道,顺畅得很!”

    李斯没吱声儿,在心里算计着九原还有多远。他这把老骨头也是经不起折腾!

    梁辰端着托盘从车子上下来。

    赵高站起身来,扬着声儿说:“梁公公辛苦了,皇上胃口还好吗?”

    梁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还不错,皇上说味道可以再重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赵高欣喜地说。

    梁辰端着托盘走了。赵高复又坐下,看见李斯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他鼻子哼了一声,心说,假清高!你不和我一样吗?

    “李相,您猜猜皇上给梁辰那个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赵某越想越不踏实。会不会是和给咱俩的是一样的呢?一式三份?”

    李斯努着嘴想了想,说:“完全有可能!你去问问。”

    赵高决定真去问问。

    吃饭的时候,赵高匆忙扒拉完了,就等着梁辰。

    梁辰一看他那毒蛇般的眼神,饭就没法下咽了。他只恨母亲把他生得太小了,如果再长大一倍,他就一巴掌盖在赵高的头上,把他盖到腔子里去。

    王贲一看他俩那眼神儿,就知道事情来了。他站起身就走。反正进退他都有很大的余地,能不掺和的,他绝对不掺和。

    李斯放下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也真的好奇那份旨意是什么。

    赵高说:“梁公公,皇上给你的那个圣意是什么内容,给我们看看吧!”

    梁辰摇头,说:“不能,皇上说要让我回咸阳再看!”

    “皇上都不在了,你那么听话干什么?”

    “我就是听话,你不想让我听话就一刀砍死我!”梁辰站起来就走。

    “梁公公,你……”

    梁辰没理他。那份圣旨内容是什么,哼,他偏就不告诉他!

    他就不信赵高会砍死他。如果他死了,赵高和李斯的游戏就没法玩了。每天他得去给皇上嘘寒问暖,端汤送水。他要不在了,那人们会怎么想?

    现在,皇上驾崩了,大公子前途未卜。如果最后,真是胡亥继了位,他肯定不会是今天的地位。这件事他看得清楚。

    怎么办,这么重大的变故让他一个阉人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

    走一步说一步是前途看不清时的无奈选择,但未必不是生活的智慧,因为毕竟在走,多走几步也许就能看得清楚。如果当时就停下来,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小寒就是这样想。

    她想,张龙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关西走了,他们便不提关西,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们只是闷着头往前走,一路向西。

    所有人定目标时候,都觉得不容易,向目标靠近的时候,才知道是怎样的不容易。

    如今,她和小山子骑着一匹马。怕她没力气久坐,小山子在她腰上拴了根绳子,把她和他自己绑在一起。他们这样跑不快,但一直在向前、向前。

    走一段,小山子会问:“小寒姐,你累不累?”

    小寒就说:“不累!”

    “你不累,那我也不累!”

    再走一段,他还问她累不累,她还说不累,小山子就说,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他就会把她解开,放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当然,不只是小山子这样待她。张旋和张龙都是。她坐过他们每个人的马,每个人都把她和自己绑在一起。

    张旋没有真的去偷东西。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买东西吃。不过,他乐呵呵地说,小寒姐,咱可是离偷东西不远了!

    她知道他们都没带什么钱。大家都是出公差,带钱有什么用?

    她自己也身无长物。

    如果有什么是不必需的,那就是脖上系的那颗田黄石,但这东西连碗粥都换不来,谁认它呢?

    好在,一路都取水方便,这又是夏天,沿路找吃的对这几个优秀的军人并不太难。

    张旋说:“要是让我把那个贩药材的抓住,我一定让他把所有的药吃个遍!”

    小山子也非常赞同这个处罚的方法。他们想象那个贩药的家伙因为吃药出现了种种症状,这让他们快乐了一个晚上。

    虽然他们没有提起关西,但现在,在他们的意识里,关西只是自己走了,他不会偷马弄得伙伴这么困难。真正偷东西的一定是那个贩药材的人。

    ……

    张旋他们猜对了。

    偷东西的人不是关西。他是看到关西一个人骑马走掉,他才得到机会的。他没有一路往西,而是又钻到山里去了。

    这次出去,他非常有成就感,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偷到了金银,银碗和银筷子他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的,但那两对金钩,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件事,是必须炫耀一下的。

    “兄弟们,你看,我出山一趟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本以为那几个官军是进山来打听咱们的,没想到还带了女眷。他们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好像都能顶着天,可是他们只顾着看天,却把地上的坑坑忽略了,一个个睡得跟猪似的……你们说这算运气呢,还是算技艺呢?”

    众人围上去看那“收获”,一个个啧啧称赞。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看到那钩子,大家都不明白。

    张良把那钩子拿了过来。

    他们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决定了有些东西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他不一样,他是见过也用过的。

    这是幔帐上用的挂钩!

    能用金子做挂钩的,普天之下有几家呢,寥寥可数!而且,还用着银碗筷!自从统一货币以后,朝廷对贵金属实行管制,就是有钱,这东西都没有人敢加工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统一前的旧物,或者就是皇家自己用的。

    “老贼,说说吧,这怎么来的!”他对那老贼说。

    老贼得意地说:“嘿嘿,说来也简单,我看到几个官军装束的在找西行的向导,我就贴了上去。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打听咱们的,后来发现不是,就给他们指了指道儿。”

    张良问:“他们从哪儿来,你详细说说!”

    老贼摇头:“说不清,他们口音挺杂,似乎有人提到咸阳,还有人提到沙丘。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对那女的挺关切,总怕她死了似的。这个叫小寒姐,那个叫小寒姑娘,东西熟了还让她先吃。晚上睡的时候,怕她受凉还给她垫上。我以为是主仆关系,但那姑娘却说他们都是她的兄弟。他们的关系,现在想来都挺奇怪的……”

    “小寒姐?”吴广一下子就激动了。“你说说她的模样!”

    “模样?眉眼好像还是不错的,不过她病秧秧的,没什么看头,看上去,她快死了!”

    “她是不是大眼睛?……燕赵地方口音?”吴广急切地追问。

    人们哄笑起来,吴广这是想女人想出病了吧!

    老贼搓着腮帮子想了想,说:“嗯,眼睛够大,人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口音么,好像也是的。她看上去挺有主意,虽然不说话,但谁都得听她的似的。那包袱就是她拿着的。”

    吴广蹭地站起来,“她在哪里,你快说!你快说!”

    老贼吓了一跳。吴广这是冲他要人呢?

    “她,她应该向西去了吧,我指给了他们道儿,然后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吴广撇下众人就冲出了山洞。

    此时,天空没有月亮,星空也黯淡不清。他处在高山之上,眼前只见雾霭重重,山峦叠嶂。一只鸟儿因为他的到来扑楞楞飞上更高的枝头,而他连枝头上的情形都看不真切。

    西边,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因为看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都是疼痛的。

    小寒,你到底去向何方?

    你的家找到了吗?

    你走后,大枣哥的家却找不着了……

    ……

    他向高处攀爬,爬到顶,天很高,地也很大,眼前还是雾,他什么都抓不住,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寒,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雾把他团团围住,他挥挥手,还是撕扯不开,脚下踩的路却是不见了。

    他冲着虚空高喊:“小寒——”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山的回声:“小寒——”,他又喊:“小寒——”,山又回答他“小寒——”。

    喊来喊去,都是他一个人的对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