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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藤野凉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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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上纯洁如云的白无垢,在认识不认识的人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中,我迈出了家门。

    从此脱下藤野之名,被冠上那个我依然陌生却即将成为我的丈夫的人的姓氏,以此作为两姓之好的桥梁——脆弱得也许明天一个消息变故就可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破碎的交好。

    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大概会被迫不及待地抛弃罢,也或许会被接回藤野家,然后在家族的安排下与另一个男人成婚,重复利用的价值罢了。

    纯白的棉帽略微挡住了我的视线,垂下眼帘,走在我前方的新郎和服上的家纹清晰地映入眼帘,那就是我嫁给这个男人的原因呢~

    这么一想,忍不住地,我就想扯下身上这碍事的服饰,再将我前方那个男人衣服上的印记踩在脚底下。

    在招来神明之前,修祓仪式中,用水洗净身心。那个神官真是烦人,仪式也繁琐地让人心烦。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忍不住了!这样的无聊虚假,真是让人不禁有破坏的*啊。

    可是,要忍耐呢~稍微地忍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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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无垢的话,记得最开始的由来是恐「女子因嫉妒发狂,头上长角成鬼」,所以刻意以白色棉帽遮蔽以祈驱邪避凶。”不知该称少年还是青年的男子这么沉吟着,额前金色额发灿如朝阳。

    那天不知怎么的,在复盘的时候就谈起了所谓的和式婚礼。意外的,名为进藤光的棋士虽则是平民出身,却对某些神怪志异的传说了解颇深。

    “只是遮蔽的话,其实也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吧。”棋士继续说着,“不过是给女子加上的又一道束缚而已。”

    凉子怔愣在场,呆呆地听着进藤光堪称的叛逆之言。

    “而且,如果是凉子的话,还是穿艳装的和服更合适吧。”他笑着说道,笑容如阳光明媚,看着她的眼睛亮如星辰,“那种大气的,明艳的,漂亮得像烈日一样的和服。”

    ……

    进藤光。

    他是凉子遇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他的存在,就能安抚下她内心焦躁不安的人。

    日本棋院近来风头最劲的棋士,甚至打破了日本棋坛长时间的衰落,获得了世界性比赛的冠军。

    日本棋院近来风头最劲的棋士,同时却也是流言不断——与同性棋士间的背德恋情、神秘的师承实力、不受拘束的桀骜不羁……

    本来有着这样名声且年龄相近的进藤光,是不适合教导如花年华的藤野凉子,以免女子名声受到影响,传出甚么不堪的流言。意外的是,在一场京都举行的传统宴会上,藤野家家主见到了受主人邀请的进藤光。

    如藤野家族般的世家,总是对自家传统技艺自傲不已。哪怕在翻天覆地的世界里,一场茶道演绎的步骤——走几步、茶杯转几圈、姿势手腕,乃至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严格至苛刻,稍许差别就是两个不相容的流派。

    而对这些传统奉为至高的藤野家主,却在那场宴会后,主动邀请进藤光教导其女棋艺。

    藤野凉子的疑惑,在第一次见到进藤光的时候,几乎是在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就了然了。

    藤野凉子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瓢泼的雨水烦人得紧,年深日久的宅院,又是临水的庭院,水汽弥漫。凉子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后,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廊前等候着来人,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门牙上挂着的风铃。

    然后,他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眼前。

    从长廊拐角而来的少年,似乎瞬间就让人置身另一个空间。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远去了,包括在她体内躁动不止的声音。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灿烂了整个夏季,也灿烂了她的世界。

    一见误终身,不见终身误……

    她想,她终于明白,‘爱情如花逐流水’。

    少年的美貌惊人,如春日繁樱,在曲水流觞的溪边,带着粲然逼人的美丽,又有着明净如琉璃的静谧之美。

    第一次接触,凉子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古板严苛的父亲会为自己请来这样一个身处舆论漩涡的棋士。敛眸问好,肃然而坐,拈棋一笑……出生平民的少年,却有着世家贵族浸淫一辈子都不一定有的气质。安静打谱的样子,仿佛从遥远的宫廷中走出的御棋手,穿越一年年的樱花花开,红枫叶落……

    凉子在那双清澈悠远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不是藤野家族的大小姐,不是一个名为藤野凉子的符号,而是她……仅仅是她——凉子。

    进藤光来历成谜,并不是什么秘密,尽管他的出身清楚得如白纸。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的一身莫测棋力,也没有人知道他与出身不符的气质礼节来自何人。好像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坐在那里,他就是一幅古卷,宁静得让人不自觉敛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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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祝祷请神仪式过去,她与她陌生的新郎举起酒杯。

    *

    因只是作为风雅的兴趣,他们的围棋课程尚算轻松。但对职业棋手来说,这样的指导,非但无益与水平的提升,反而可称浪费时间吧。若是普通棋手,因生活缘故不得不接下指导棋的工作还情有可原,然而她面前金色额发的少年,却是无这样的必要的,单单棋赛的奖金,已经让他的收入足以跻身棋院前列。

    凉子在得知他推掉了与其他人的指导棋工作,单单一直接受了她,心底不是不曾有过欢喜的。

    像个普通少女一般,既忐忑不安又隐含着一份小小的小小的酸涩甜蜜——或许他,也是心悦于我的罢。

    这样的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无法压下。无论怎样格格不入,怎样痛苦地存活在世,她总还只是个少女而已,何况在他身边又是如此的安谧宁和。

    霎时间,如3月繁樱盛开,她开始雀跃地期待着,期待着每周那短短的两个小时。在这样的心情下,往日让她焦躁痛苦的心情,好像也不值一提起来了。

    她身上如此莫大的变化,不能不为人察觉,长期伺奉她的侍女忠诚的只是藤野家族而不是藤野凉子。然而,让她讶异的是,这样的流言并无使她的父亲愤怒,她的母亲提出的停止围棋指导也没有为父亲所接受。

    她不苟言笑的父亲,并不将此事引为需要重视的问题。他看向她的眼里,有着让凉子心惊的了然。

    母亲所做出的反应很直接,也很有效。她开始频繁地带她与各家夫人聚会,言谈间仿似不经意地提起某某优秀的年轻人。父亲对这一切都保持沉默,任由事态发展,只是在母亲偶尔过分的举动时才出手稍稍制止。

    流言纷飞。

    然而,现在想来,她的父亲,是清楚她的那些少女旖旎心思,只是一场梦罢。正如他无所谓地看着母亲神经质的折腾。

    她的表兄,风流浪荡,又恶意满满的樱井家大少爷,曾经对她的变化饶有趣味。他们是同样的人,自以为是、高傲刻薄、无视外部、并且有着挥之不去的与世不容的痛苦烙印。

    连生存都让她感到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洌的寒意刮在体内,无法宣泄,无法哭泣,无法安宁……啊啊啊……甚至连死去都做不到,因为那是另一场不得安息的折磨。

    “你在饮鸩止渴!”见过进藤光的樱井仁,这么对她说。

    她渴望着在他身边,如吸毒的人渴望着解脱的药物,如临终的人抓着最后的一线光明。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已无路可逃。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是平安朝的贵女,天真烂漫,受尽宠爱。听闻天皇的御棋士到访,久已有闻这位棋士的她,按捺不住好奇,谴开侍女,偷偷跑到父亲的棋室。平安朝的奢靡旖旎如重重帘幕,一层层掀开。偷看被抓包的她与他含笑的双眸正正对视。

    长发垂落在腰际系于发尾,宽袍广袖,风华绝代……

    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将成熟与稚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于一身。棋盘前的他掌握着天地山河、漫天星辰,棋盘外的他却纯然如稚子。只是他的眼里心里……除了围棋,可还有其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成为了天皇众多妃子之一,被家族送入宫中;他依然是那个不染尘埃如浮在云端的棋士。

    她凋零在后宫,抓着仅有的回忆溘然长逝;他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投水自尽。

    即使在最后,他还是干干净净地离去;而她,却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豆蔻年华鲜花般灿烂的少女。

    梦醒的凉子,抬手抚摸眼角,却不知为何,触手满是冰凉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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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薄的白棉纸被缠在树枝上,向神明谨献。

    凉子闭了闭眼睛,从此,她就不再以藤野为姓,不再是未婚的少女。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都是举杯互敬的两家亲友。

    就这样了么?就这样了吧。

    ‘凉子的话,应该会成为了不起的女□□。’在初初传出婚讯传闻之时,她曾向少年试探过他的心思,不知是假作不知还是真的对她的情意毫无所觉,手执起随身所带的折扇的少年,沉默一瞬,如此说道,‘无论是不是嫁人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凉子想要做到的话,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呢。’

    你这样说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如果我想要的是你的话,你又会如何呢。

    但是最终,凉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终于明白了她的父亲坦然地将进藤光请来的原因,除了少年无可挑剔的礼仪风度,还有他早已预见到的这一幕。

    没有人舍得让他苦恼,没有人在那双眼睛下,能够用任何方式亵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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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多年以后,当已经掌握了千宫院家族最高权柄的凉子,听到震惊棋坛的消息之时,手中的茶杯摔落,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身上,她却毫无所觉。

    挥退身后急急上前察看的侍女,她第一次提起裙摆,不顾满院仆人惊诧的眼神,奔跑在千宫院古老的大宅中。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怎么能够?

    少女时代的记忆一幕幕重现,然而那个与她相视而笑的少年,却已阴阳相隔。

    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凉子停下脚步,胸前急促起伏,呼吸间有着血腥的味道。

    早知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那个少年的一个微微蹙眉,就足以让她丢盔弃甲。

    她嘴角无奈而苦涩地扯出一抹笑,终究,他们还是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