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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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的结束和开始从来没有人指定,生命的开始和结束也像无端飘逝的花,无人能够琢磨。

    瞿如化为人形的身体僵立在那些巨大石柱的阴影里,垂落的头发遮挡着那张国字脸,映着对面高耸入云的藤蔓,死寂就像是在为这周围的一切低声哼唱着的挽歌。

    卓阿缓缓的走到孱弱的老人身边,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回复到了那种低沉的悲伤。“能让我叫你一声爷爷么?”澄明抬起头,望着天空上耀眼的太阳,努力支撑着想要让自己把眼睛睁的大一些,“呵呵,这阳光还是像从前一样么!”卓阿微皱的眉角舒散开来。

    “即使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你也还是愿意接受一个暮年之人的托付么?”

    “我真的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

    “咳咳……”澄明的手指微微蜷起,“是么。”

    这个不知时节的园子里无处不在溢发着嫩绿的新芽,轻轻的耸动鼻子,就能呼吸到那些生命初开的气息,它们似乎完全未被这些死寂的气息所影响,依然努力的挣动着自己的身体,去仰望那耀眼的太阳。

    “孩子,”澄明应在阳光下的眼珠里透出的释然让卓阿有点不适,他扭过身体,将卓阿看上去脆弱不堪的身体抱在怀里,鲜血淋漓的后背就那样露在阳光之下,他的臂膀很有力,卓阿慢慢的闭上眼。

    ……

    “快点吃吧,菜都要凉了。”卓严已经记不起这是他第几次叫自己的儿子了,即使是仲夏,卓阿呆坐的走廊里也难以感到炎热,他呆的地方,永远都像一座冰封的洞窟,阳光和温度都被那些无形的墙隔离在外。

    卓严总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忘掉母亲,那感觉却随着卓阿的成长而不断的成长着。

    高大的红色柱子下面,时而拂过的风,只有卓阿疲倦的时候才会吹过,卓严总是想要把儿子抱在怀里,总想补偿些什么,只是总也找不到借口,突然睁开眼睛的卓阿也没有给过他寻找借口的时间。

    卓阿闭上眼睛,听着父亲离开时沉重的脚步,总想让他停下,却总是找不到说辞。

    ……

    “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

    惊异的鸣响破空而至,一团黝黑的火焰凌空刺下,穿过两人的身体。卓阿瞪红的眼睛盯着面前僵立的身体,紧紧的抱着老人干黄的头发,胸口的剧痛刺进脑海,意识渐渐失去,最后只听到瞿如悲睙的呼喊,漫天黑色的火雨瞬间淹没了这片适才还明媚如春的石林。

    “我不会忘记你们,让这业火灼身的痛伴随你一生吧.”

    ^……

    “你一定还是想要去看看吧。”寻文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询问,小屋里幽暗的烛光单调的跳动着,一抹黑色的气息不知觉的将这烛光熄灭,怪异的冰冷瞬间冲着门缝疯了似的涌了进来,“去吧。”

    街上滴滴答答的雨洗刷着繁华城市里的一些,这座绕山而建的城似乎也在这雨里变的更加秀气了,少了分笼罩在外的凝滞,多了几分轻盈。身穿秀服的富家小姑娘扯着丫鬟的手边跳还一般依依呀呀的嬉笑着,丫鬟手中的油纸伞却一刻也不敢从小姐的头上挪开,细细的雨淋在丫鬟淡白的脸上,还能看到那细细挑起的眉毛下微笑的眼。小姑娘忽然停在那里,抬头望着眼前细瘦的身影,“大哥哥,你不高兴么?”

    烨扶着卓阿,卓阿怀里抱着一个苍老的尸体,安静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到那种所谓的高兴,他抬头看看天,一珠雨掉在眼睛里,洗去里面酸涩的那些东西,“没有啊。”

    “哥哥好呆啊,这伞送给你吧,爷爷一会儿会病的。”

    烨回过神时,只有咿呀的细语还回荡在耳朵里,淡黄的油纸伞还握在手里,华服的小姑娘却消失不见了,石砖上滴落的雨还在滴答作响。

    香焚醒来的时候已近深夜,心里紧缚的枷锁似乎一点点的散落了,抱着爷爷冰冷的身体,涨红的眼角里不断的掉落着泪水。

    清晨露水尽挂的枝头上偶尔也会有鸟儿低声的鸣泣,像是为这城市而唱的调。

    香焚没有继续哭下去,祷府后园石林里时而拂过的气息依旧冰冷和平静,跟香焚的表情一样,卓阿站在香焚的背后都能感觉到与自己身上想死的气息,即使站在这里,香焚好像还是无处诉说心里那种悲痛。

    澄明被葬在那支最为高大的石柱之下,石柱上被业火焚过的忧伤还清晰的刻印在那里。

    香焚将爷爷的尸体葬在祷府后院的石林里,巨大的太阳挂在山顶,它似乎从不知疲倦,不会微笑,也不会为这微笑的悲剧而哭泣。

    入夜的祷城很安静,安静的让人难以入睡,卓阿梦里不断的闪过一道道冷冽的黑色火焰。这就是业火?卓阿惊恐的从晨曦中醒来,推开门,看到同时推门而出的烨,迷惑的望着对方的眼睛。

    “香焚走了,这是她留下的纸条。”烨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我想我还是无法救赎,不管是自己,还是爷爷,还有你们,我想骗自己忘记,我像骗自己不再悲伤,我想骗所有的人,到最后,我发现我连自己都骗不了。’

    “澄爷爷走的时候应该给你说过些什么吧。”

    “他把香焚托付给我。”

    “那你还不去承诺那些!”

    卓阿转身走回屋子,屋子里传出一句,“我会!”

    “我想澄爷爷相信你,也相信香焚。”

    “那就约在无途再见吧。”卓阿的声音又恢复到那种让人想死的安静里,烨看的出,那种几乎涌出胸口的悲伤。

    寻文的屋子里安静的烛光似乎永远都不会跳动,也像是他僵冷的面容。化出人形的寻文在桌边纠结的用手指绕着头发,深皱的眉头里似乎能塞下几支细针。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自从整个村子在那些黑色的瘟疫中淡去,他每日游荡在祷城里,做着那种低三下四的指路工作,顺便从中拿取那些微少却丝毫用不到的工钱,盲盲目目的活着,忘却了仇恨。昨日天空中乍现的乌光却让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猛烈的震荡起来,或许……

    “或许你也想离开吧。”烨那张充满阳光的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敞开的屋门透过的光芒像是一洗温泉,浇开了他那冰寂已久的心脏。

    “你的朋友都走了吧。”

    “走了。”

    “那你还不走?”

    “你呢?”

    “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烨抬头指着那些破旧的顶梁,“这些陈年的腐木?冰冷到让人无法生存的小屋?关上门就看不到阳光的小屋?永远只有一根不会跳动的蜡烛?”望着门外的街道,烨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这永远无法看到同类的繁华之城?这,就是你的家么?”

    寻文那张皱起的脸上带着一丝嗤笑,“这里不是?还有哪里可以是呢?”他低沉的腔调里有着那种让人难以按捺住的愤怒。是啊,他的亲人呢?他的家呢?

    “呦?生气了?”

    寻文逐渐平静的脸上带着点忧虑,“你还记得昨天那漫天的乌光么?”

    烨点点头,“是种彻骨的冰冷。”

    “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业火。”

    “什么?业火?”烨坐了下来,盯着寻文皱起的眉毛,“传说中来自阎罗九殿的责罚之火?”

    寻文点点头,“那并不是什么传说,而是真正存在的东西。世间这些神奇的力量,怪异的灵族,又有哪一个不是真正的存在呢?”寻文把手搭在烨的肩膀上,“况且,我能感受到你散发出的气息,好似碧落之下无端旋起的烈风。”

    烨思考着曾经离开的那个地方,黑色的草原,还有漫天的闪电,那些拿到真的都不是梦么?

    “黄泉之下的阎罗九殿中藏有这业火,本是用来诛灭罪恶深重的灵魂,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人间。”

    “卓阿会不会有危险?”

    “你们不是想要去往那尽头么?我也略知那预知之力。”说着,寻文不知从哪拿出三枚铜钱,随意的丢向空中,忽然一股蓝色的电芒乍显在铜钱之上,旋转的铜钱在空中不停的颤动,带起一阵嗡嗡的鸣响,偶尔还有炸鸣之声绕响其间,忽然三枚铜钱落在桌上,却没有因此停下来,依旧快速的转动着。

    “我,我也看不出。”寻文的眼睛里像是遮了一层白雾,“我跟你离开,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为何上天都要蒙上我的双眼,他不愿让我看到的都是些什么。”寻文愤怒的拳头砸在桌子上,溅起的木屑划过他变淡的身体,上面还带着一丝鲜血。

    “我不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不过也不那么担心了,至少你没有告诉我卓阿会死,是这个样子吧。”寻文看着烨轻松的眼神,说不出的不爽快。

    “你们想去那尽头,怎么也得先走出围地,这片繁华的大地之下,你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我既然给你们指了路,那我就指到底,不出去,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有多渺小。”

    “好啊,那你就指给我看!”

    祷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喧嚣就像是奏鸣的乐曲,一刻不停的演奏着让人心情愉悦的调子。烨跟着寻文来到一家当铺,单调的装饰看上去与这个城市的繁华的城市看上去格格不入。

    看到两人近前,店小二很是热情的上前招呼,“诶,两位爷,想当点儿什么?”

    “有来当东西还这么高兴的么?”烨奇怪的看着店小二,站在寻文背后小声的说着,“也不看看咱们有什么东西,我可记得,以前那些当铺里的小二都坐在那儿跟个大爷似的,你拿个东西他还挑肥拣瘦的,你拿块玉去他巴不得自己掰下半块来再估价呢。”

    “没你什么事儿,跟着就行了,废什么话。”扭头叫上店小二,“我这是来赎点东西。”寻文从怀里拿出一张当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泛黄的纸边卷曲的有些不成形状了,“这个是当票,那个,我想把我当的那支玉尺赎了。”

    寻文把手伸到烨面前,“工钱先给我预支了。”

    “为什么?”

    寻文二话不说从烨的腰上拽过钱袋,“废话多,门口等着。”烨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寻文那股老实巴交的性格原来是假的,他有点后悔之前的举动了。

    小二仔细看了看当票,从台柜下边找出一个沾满了灰尘的黑色木盒,上面的灰尘足有半寸厚,小二也不嫌脏,双手托着递给寻文,“老板交代了,您什么时候来取都行。”小二把那袋钱推给寻文,“老板还说了,这钱您留着,什么时候想起他老人家了,直接找他送去,这点钱啊,他用不着。”

    寻文无奈的接过钱袋,丢给坐在门口石阶上的烨,“那多谢小兄弟。我先告辞了。”

    烨扭头看看背后的当铺,上面空挂着一张牌匾,什么字也没有,本想记下这个怪异的店铺,没想练个名字都没有。“不用看了,这个店铺你想找也不会再有了,鬼灵当想让你找到随时都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想让你找,你找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找的到。”

    “鬼灵当?这名字倒是挺奇怪。那你是怎么知道它就想让你找到呢?”

    “这个不能说,如果你需要,你自然会知道,”看着烨眯起的双眼,寻文很是严肃的说,“我现在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别打这个店铺的注意,它的老板可不是是么普通人,你惹到了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好了好了,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还真以为我什么都爱管呢,说吧,你让我见识的是什么呢?我们去哪?”

    “出城向南,落霞之涧。”

    城门处的卫兵依旧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一场雨似乎没有影响他们太多。烨走出城门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就隐缩在城墙下的阴影里,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深谷之下的幽潭,不知何时会迸发出危险的怪物。

    烨记得上山的时候路似乎很平坦,有种与视觉不是很相符的怪异感,下山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明明看着俯卧的山脚,却像是向上爬一般费力。“这就是祷城,其实曾经也叫做倒城,那些依山而建的华丽亭阁都是因此才能安全的俯卧在这华丽的祷城之下。”

    烨回头看着祷城,他希望自己能够记住这个繁华的如同富人腰带一般的城市。扭身向西望去,从云朵的缝隙里看去,满目的青苍仿佛是大鳌闭目沉睡的身体,安静而苍老。“落霞之涧?为什么是这种名字呢?和这森林有什么关系么。”

    “你当然可以理解成没有,不过等你真的到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两人才从那种怪异而疲惫的感觉中逃脱出来,背后的祷山依旧是高耸入云的感觉。

    祷城的繁华果然还是有许多好处的,看着山脚下宽敞的驿道,烨想起卓城外的那些狭窄驿道,总感觉自己还是置身一个大城市。

    不远处一处小丘之上坐落着一间小馆,货车来往频繁的驿道上总是会有不断扬起的灰尘在这间小屋上安家,所以它看上去有些陈旧。

    “小二,”寻文很是自觉地坐在小馆里,“两碟小菜,一盘儿馒头,一壶清水。”又抬头看了看烨,“你应该不喜欢吃肉吧。”

    “……”烨把手揣进兜里摸了半天,发现似乎根本没有太多的银两够他们来挥霍,他聚在中间翘起的眉毛就像是在说,‘好吧,我承认我不喜欢吃这个。’

    “我知道了,你肯定不喜欢吃。”

    小菜只有两碟,花生米和小芹菜,其实也挺不错,烨就着馒头嚼起来的时候听着嘎吱嘎吱乱响的声音总感觉很不爽,“你个大头文,这是你来指路的好吧,你怎么着也告诉我怎么赚钱吧,再走下去我们是不是没被人杀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着什么急呢!想挣钱?”寻文轻轻敲着桌子,“这里就有。这些小驿馆总会有人会有些特殊的需要。”

    说着又叫了声小二。

    “来嘞!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最近可有哪些个主家放过活儿在这儿么?”

    “挺多呢!大都是往这林子里送东西的跑腿活儿。不知二位是否有意接单啊?”

    “接,当然要接,最好是大单子。”

    小二扭头扫了扫,看这周围似乎也就眼前的两位有些年轻,戏谑的笑了声,“大单子当然有,只是不知二位敢不敢接啊?”

    烨听见想也没想就吼了声,“接!为什么不接啊。”

    “好嘞,我这就帮您叫主家。”

    没多久,从楼上走下以为面有刀疤的苍瘦老头儿,拄着木棍缓缓的走到二人身前,“就是你们要接这单?”老人抬起的双眼明澈的让烨感觉不真实,“已经两年没人来接这单了。”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封木盒,粗疵的木边还在周围翘着,寻文伸手想要接过盒子,老人忽然拽上他的手,“你也不问问我这东西是让你送到哪儿么?”

    “是鬼涧对吧?”寻文接口回答到。周围低头吃喝的客人都抬头向他们这边看来,眼神里似乎都带着一丝悲悯。

    老人清明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呵呵,聪明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二人吃饭的桌子上,“东西交给一个叫做鬼伊的老头子,这是定金,东西送到,什么都好说。”

    “两年没人敢接的单子,你凭什么相信我们就能够做到呢,况且,这东西应该对您也很重要吧。”烨有点疑惑老人的样子,看着老人那双过分清明的眼睛,他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放心了,接就是了。”寻文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往桌子上丢下点碎银子,拽着烨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趴在烨耳边轻声说,“既然你都想让我指引给你看,我就带你看看这个真正的围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天煞十四涧中的鬼涧。”

    走出小店不多远,寻文指着驿道边的深幽树林,“从这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