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首辅养成手册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197章

    天色依稀而定,破晓的金光洒向大地。照进紫禁城的每个角落,混乱的血腥的,疲惫的痛苦的那些事。最后都在朦胧的金光中,被柔和了,好像漫溢着岁月的从容,让古老而沉重的宫檐焕发淡淡柔光。

    满地的兵械,人尸,凝固的血。炮统炸毁的地面。好像这里的黎明还没有来,从外面吹来的风是干燥又阴冷的。

    士兵正在清理地面。一切都结束了,道衍抓住了周应友,副指挥使控制了皇后。而罗慎远把陆嘉学关入了大牢中。

    那个能抗千军万马的男人,到最后还在笑。蔑视他的胜利,甚至蔑视自己的生命。

    “阁老。”随从将虎符、金牌、大都督印递给他。“东西拿来了。”

    罗慎远嗯了一声,接过来握在手里,进了太和殿向皇帝禀报结果。还有从党、余孽如何处置,如何抓捕等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罗慎远身后跟着锦衣卫众,一步步地走上了太和殿。冷风吹动了他的衣袍,一步步的向高处走去。而高处遍地金光。

    他在半路停了下面,回首望着来路。好像还是没有人在陪他,这条孤独往上的路上。

    他将受万人景仰,他将权势滔天。

    只是,必然孤独。

    *

    滞留宫中的命妇被依次送了回去。

    一夜而已,宫中变天,罗宜宁回去的时候,看到从皇宫中涌出了穿黑甲的军队,奔赴皇城各处。而新桥胡同的程家也被团团围住,年逾古稀的程老太爷穿上官服,被压入朝中。

    程琅非主谋,最后罗慎远也没有抓到他。程老太爷会受些苦,但是他劳苦功高,程家估计也不至于被连根拔除的地步。说不定程老太爷努力些,皇上还能饶程琅一命,毕竟程琅是少年成才,皇上也倚重。

    罗宜宁下了马车,看到谢蕴带着丫头守着她门口。谢蕴看到她后,有些焦急地走了上来:“你……你知道他如何了吗?”

    “你问的是谁?”罗宜宁脑海还有些混沌,语气也淡淡的。

    谢蕴有些犹豫,声音不觉一低。“……程琅。”

    罗宜宁摇头说:“不知道,还没有被抓到。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也无事……倒是程四太太你要小心些了。”

    “我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谢蕴满脸的茫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惊惧,“姑母连我也瞒着……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好。”罗宜宁点头,她对谢蕴如何真的漠不关心,便要进府了。

    谢蕴在她的背后静静地站了好久。想起他被自己揭穿的时候无所谓的冷笑,想起他站起身整理衣袖的从容不迫,她叹了口气,喃喃一般地说:“其实他从来没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到如今……他对死也是无所谓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求而不得,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一件事罢。”她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指望罗宜宁能懂什么。回头看了罗宜宁一眼说,“打扰了,告辞。”

    说完谢蕴整了整衣裙,叫丫头扶她回程家了。

    罗宜宁怔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脚回门了。

    破晓的时候,她怀里的陆嘉学要被拉走了,她跪在地上没有放手。陆嘉学那样的伤,在牢里根本就坚持不下去。

    罗慎远一言不发,逼急了才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了放他一命,他就一定不会死,知道吗?”

    清晨的薄雾中,罗宜宁还能遥望到潜伏前方的大军,一片肃穆,寒光凛冽的箭头甚至积了层霜。

    而面前的他,脸也如同结了层寒霜。

    罗宜宁哭得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手中残余的,陆嘉学的温度也渐渐没有了。

    她一步步朝着嘉树堂走去,满身的血迹。陆嘉学的,别人的。一夜未眠,耗尽心力的难受。她的脚步越发的虚浮,边走边哭,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一切的伤痛都要哭尽了,珍珠吓得扶着她不敢说话。

    “夫人,别哭了!没事了啊!”

    罗宜宁蜷缩着跪到了地上,冰冷的石子路刺得双膝都痛。

    她亏欠别人的,怕一辈子都换不清。因为心只有一个啊,她喜欢了罗慎远就不会再改变。这就亏欠了陆嘉学。但是求罗慎远放过陆嘉学,也的确是为难他。对他这个人来说,政治原则应该是不容改变的。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他的将计就计,对准她的箭头。其实让箭手放箭的那一刻,他心里应该是漠然的吧。

    有个人缓步走到她面前。

    是刚从宫中回来的道衍,他的靴子上还有干涸的血痕。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听说……你以自己要挟罗慎远放过陆嘉学?”

    罗宜宁没有说话,慢慢捏紧了手。

    “你可以的,胆子很大。”道衍半蹲下来,嘴角带着严酷的笑容,“是不是看到锦衣卫劫持你的时候,动摇了心智。以为是我那师弟做的?所以才敢说这些话。算计你入宫被胁迫,我猜到你对陆嘉学来说很重要……却没想到他真的抛下一切去救你。陆嘉学也是一代枭雄了,竟然如此多情。”

    罗宜宁浑身颤抖。

    他什么都算准了,这也是故意的!故意引导她以为罗慎远也参与其中了!

    她扬起手就狠狠打了道衍一巴掌!用尽了力气,瞪大的眼睛涨得通红。

    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啪的一声被她打得偏过头,脸上出现淡淡的指痕。但是他片刻后就站起了身:“让你发泄一下罢了,起来吧,大局已定了。回去清洗一下好好去哄哄我那师弟吧,陆嘉学不会有事了,但他我就不知道了。”

    道衍一步步地离开了,风吹起了他单薄的□□。

    罗宜宁好久才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让珍珠扶她起来。的确是要回去梳洗了。

    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啊。

    一直到晚上他都没有回来,宝哥儿竟也乖乖的不哭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可能真的是母子连心,粘着她不肯离开。罗宜宁喂他喝了水,还是让乳娘抱去了庭哥儿那里玩。

    罗宜宁静枯坐着想了很久。一会儿是他冰冷的手指,一会儿是漠然的脸色。她一直无法安定,想着不如去他的书房里拿几本书。她慢慢走到了书房前面,竟发现里面已经点起灯了。

    他……已经回来了吗?

    罗宜宁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竟有些犹豫。随后发现书房里没有人,她才慢慢地走了进去。

    罗宜宁边走边看,他曾在这个地方伏案写文,曾立在这扇窗前读书。

    瓷缸里养的两只乌龟静静地爬着,真的让他养得很好,油光水亮的外壳,疲懒的神情,慢吞吞的吃着食。只有这样的衣食无忧才是最悠闲的,因为有地方遮挡风雨,有人天天地喂着它们。被关怀,被保护着。

    这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乌龟。他从来没跟她说过这回事,只是走哪儿带到哪儿。他做事一贯是这样的。

    罗宜宁慢慢地摸着乌龟壳的纹路,又注意到桌上有个信封。信封上的笔迹是他的,写的是魏凌亲启。

    她把信封拿起来,发现封口还没有糊上。他跟父亲写了什么?

    罗宜宁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信放下了,她在书房里转了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来,打开了信,还是他的字迹。

    “岳父大人垂鉴:

    久不晤见,甚念贤劳。边疆清苦,岳父康健可否?朝中事多,岳父与我有隙,实为难解。婿孝心一片,亦未亏于妻宁,愿岳父诚知。

    陆班师回朝,宫中诸事有变,婿忙于周旋,效忠于圣上。虽万事设计周全,实恐有误,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唯有一言以求岳父,妻宁孱弱,幼儿甚小,尚不能言语。婿唯恐其忧,挂心不下,将婿之妻儿托与岳父。

    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岳父劝其一二,令其不必感怀。婿留钱财数万,尽予妻宁。

    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所请之事,恳盼慨允。多劳费心,铭感不已。

    婿慎远敬上。”

    她读着读着,眼泪已大颗地打在信纸上。那句“婿若败退,定不得生还,妻宁必伤心至极。”她来回地看了好几遍,哭得喘不过气来。

    若他真的出了事呢?

    是不是……是不是这个就是遗书了?

    他没告诉过她这些,他的担忧,惊惧和害怕。只是宽慰她没有事,暗中写了信,对已经开始戒备他的岳父,言辞恳切、态度低微地请求他的照顾。他怎么不会怕呢!那个对手是陆嘉学啊!

    她靠着长几慢慢地滑下去,紧紧捂住了嘴。顿时才惊觉自己已经打湿了信纸,狼狈地擦拭着,但墨迹已经晕染开了。

    她想着该怎么办,要如何掩饰。不如她来临摹一封算了,她知道自己的字迹和他像,却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罗宜宁站起身来找笔墨,翻出了砚台,信纸。沉了口气,将原来的信展开开始描摹他的笔迹。

    但是一边写着这封信,又一边哭起来。每一个字明明都很平常,写出来却重如千金。最后手抖得写不下去,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歇,然后继续写。

    妻宁孱弱,幼儿甚小,尚不能言语……

    刚写到这里,外面却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有仆从在说话:“阁老,您回来了!”

    罗宜宁慌忙要把信纸藏起来,叠在衣袖里。那人没有片刻耽误,已经跨进门来了。

    “不用伺候,先退下吧。”声音带着夜色的冰冷,和说不出的疲惫。

    罗慎远进门就看到了她。红着眼站在原地看着他,他却仿佛没有看到,不予理会,径直地走向小几给自己倒茶。罗宜宁立刻过去端了茶壶,为他倒茶,然后发现茶壶已经不热了。她低声说:“茶都冷了,叫他们送热的进来吧!”

    “不必。”他从她手里拿过茶壶,自己倒了水。

    果然是冷的,冰冷得从口到喉。然后罗慎远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淡淡说:“你要是过来问陆嘉学的,他的命已经保住了。震撼边疆二十余年,皇上留他有用,不会轻易杀他的,但应该也永远不会在京城呆下去了。你也别问我了。其余党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不会放过。”

    罗宜宁怎么不知道他的疏远,她轻声说:“我不是来问他的。”

    “难道是问我的?”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罗宜宁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哀求:“看到锦衣卫,我以为是你,我不知道!道衍让我入宫,我只是想帮你……”

    罗慎远挥开了她的手:“罗宜宁,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罗宜宁沉默了,嘴唇微微地抖,然后她缓缓地说:“我不得不救他……罗慎远,我的心已经完全属于另一个人了,分不出空隙给他。即便那个人……”她的眼泪滚下来,她不想哭,但就是忍不住,“即便那个人他要利用我,他要害我。但我都无法不喜欢他。我不能不愧疚!罗慎远,我回报不起他那样救我!”

    罗宜宁说得太激动,后退撞到长案上。眼泪横流。

    罗慎远似乎被她所触动,他紧紧地盯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他的目光却下移,看到那落在地上的信纸。

    罗慎远立刻站起来向她走过来:“那是什么?”

    罗宜宁匆忙地捡起来,不要他看到。但罗慎远已经压住了她的身体,伸手就夺。

    “——你别看!”罗宜宁怎么能让他看到,但根本敌不过他的力气。罗慎远见她掩藏,更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甚至不由自主地怀疑,是不是罗宜宁跟别人通信。这样一想就更是要到手了,嘴唇紧抿着,伸手就抢了过来。

    但当他打开一看的时候,立刻错愕了。这……

    “你这是在……临摹我的信?”

    罗宜宁恼羞成怒了,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只能说:“都让你别看了!”

    罗慎远放下信纸,一手压着她,一手把长案上的东西推开。果然看到了一封被哭湿晕墨的信,那才是他写的。

    “我把信弄坏了。本想着我补上你就发现不了……”

    罗宜宁解释说,却发现他突然笑了一声,然后捏住了她的手:“罗宜宁,你真不会以为,我分不出你的字迹和我的吧?”

    谁知道她看着他很久,却问:“你不生气了?”

    罗慎远叹了口气:“我若是生你的气,那就没完没了了。”

    更何况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当真触动了他,只要知道……她不是对陆嘉学动情了,罗慎远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再更何况,她的确荒诞好玩,他气不下去了,要气笑了。

    但罗宜宁还是看着他,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我欠你的罢!”他的语气竟有些无奈,“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没生你的气了,我想睡觉。”

    罗宜宁才高兴起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喃喃地说:“我看到信的时候,哭了好久。你以后一定告诉我这些,好不好?”

    他只是嗯了一声。

    既然已经成功了,这信留着也没有用了。罗慎远拿过来揉做一团,想扔掉了。

    罗宜宁连忙阻止他:“不行,我还要要的。”她又把信细细展平了,好好地放进了信封里,然后塞进了怀里。

    罗慎远看着她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又熬了夜,真不好看。但是越看越暖和,像冬夜里贴上来的,烘热的被褥。

    她才回头对他笑了说:“我服侍你睡觉了吧。”

    心里只有这个人了,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罗宜宁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说,从她看到那封信开始,从罗慎远为了她,放弃杀陆嘉学开始。这一切,都由不得她来选了。

    她也变成了那个脆弱之人。以后罗慎远若是想要伤害她,他能够伤害得很深。

    因为从现在开始,她真的对他毫无抵抗了,毫无防备了。

    她想着竟然想哭,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罗宜宁服侍他躺下了,罗慎远因为疲惫很快就睡着了,但是罗宜宁靠着床沿,看了他好久。

    她低下头去亲他的脸。

    这辈子啊……这个人最后还是打动了他,他真的赢了啊。她会害怕失去,害怕被放弃,害怕他被人抢走。

    甚至有一天他不理会她,她也会跟上去的。

    罗宜宁靠在他身侧,静静地闭上眼。

    罗慎远酣睡一晚,次日醒来,身边已无她。伸手摸进被褥里,却是一片冰冷。他皱了皱眉,立刻穿衣起身,待出门后抬头看去,才发现她是抱着宝哥儿已经在外面玩了,宝哥儿坐在娘亲的膝上,咯咯地笑。

    他这才放松了,靠着门框看着那两母子。

    她低头和宝哥儿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抬头却是灿烂的笑容:“你终于醒了!要不要吃什么?”

    “饺子。”罗慎远说。“羊肉馅的那个。”

    “那我去给你做。”她把宝哥儿交给他,然后带着丫头去厨房了。

    罗慎远抱着他儿子,宝哥儿在爹的怀里扭,然后一个小巴掌糊上他爹的脸。罗慎远捏着儿子软和的脸,居然对他笑了笑:“你迟早落我手里的,知不知道?”

    宝哥儿年幼懵懂,这冷面怪人笑什么呢!他并不知道未来漫长的读书路,会在父亲的威严的管教下度过。

    罗慎远吃了早膳后不久,就立刻要去处理剩下的事。

    他乘了马车,先去牢里看了陆嘉学。

    陆嘉学正躺着喝茶,半死不活的,神情却很淡定。

    自他救了罗宜宁之后,仿佛是解开了某个心结,竟然比原来更逍遥了,身陷牢狱也毫不在意。

    也许是终于完成了某个抱憾之事吧。

    “罗阁老过来了啊!”陆嘉学嘲讽地笑了笑,用女人让他折服,他自然没什么尊敬的。

    罗慎远站到他面前,他突然想起,这个牢曾经关过杨凌。他就在这里半跪着,握着杨凌的手听完了他最后一席话。

    然后他决定了,要让天地间正气永存。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和手段。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罗慎远慢慢走到了陆嘉学身边,语气淡淡的。

    这个曾经在他面前卑微的青年,现在举手投足气势十足,有凌云之志,有毫无顾忌的凌厉手段。

    的确厉害。

    陆嘉学笑了笑:“阁老没拿宜宁撒气?”

    罗慎远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死是一件多容易的事?你既然珍惜她救回来的命,就别激怒我。”

    陆嘉学沉默了,好像又回到当初的侯府庶子身上,一无所有。

    罗慎远俯下身,看着他身上渗血的绷带,笑了说:“放心,不会让你死的。不过——你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我也只是来见你最后一次,半个月后会送你去边关□□。”

    “至于你和她过去的事,毕竟,那就是过去的事了。”罗慎远站起身,走出了牢房。

    他最后轻轻地说:“陆大人,再见了。”

    陆嘉学不再说话,他看到罗慎远消失,才捏紧了手中的珠串。

    耳边是她的声音,交织在牢房昏暗的光线中,如春光明媚:“陆嘉学,你为什么娶我啊?……陆嘉学,为什么笑我的字难看啊!昙花有什么好看的……陆嘉学,你抱回来的狗好丑啊!”最后那个声音是,“疼不疼?陆嘉学,疼不疼?”

    他闭上眼睛,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疼啊,罗宜宁。

    *

    二月春风似剪刀,院内的积雪早就融了,小池的水慢慢长高了。

    早春的荷叶长了簇新的尖芽,淡红色的嫩芽。

    坐在乳娘怀里的宝哥儿,伸长了手去捉垂下来的拂柳,抓了一把嫩芽,回头捧着给宜宁看:“娘娘、娘娘。”

    罗宜宁把他抱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背,没有出汗。

    她看着眼前的春-色怔了怔。

    宫变的结果终于下来了,周应友被斩首,皇后被废,三皇子拘禁。大皇子成功地登上了皇位。皇上果然没有杀陆嘉学,而是连贬数级,让他远赴较为偏远的朔州卫任闲职。养伤一月,就立刻送去了朔州卫。说是闲职,实则罗慎远亲自派人监视。也许有一天外族入侵,他还是会变成那个权倾天下的陆都督,如果没有,皇上会一直压着他,而且永远不会晋升。

    异族不灭,陆嘉学一日不会死。

    罗宜宁突然醒悟了这个道理。因为在这上面,真的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她想到陆嘉学只能沉默,亏欠他的还不清,这也算是最后帮他了。希望他在边关过得好些,比在京城里好就行……比她在的时候好。

    程琅为了不连累家族,自动投了首。皇帝为泄恨,打杀了一大帮人,现在消了气了倒也和顺。程琅贬为庶人,他反而不在意这个,跟着程大老爷去杭州行商了。还来看了罗宜宁……的孩子,给宝哥儿留了礼物,不过全被宝哥儿他爹扔进了库房里,永不得开启。

    他立离开北直隶的时候,还从外面抱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回来。

    谢蕴自看到那个孩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外面提起过孩子这回事。内心的诸多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自宫变一事后,罗慎远现在在朝中举足轻重。只不过他与汪远算是对立了,跟汪远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林海如坐在罗宜宁身后,拉着罗宜宁的手。罗宜宁这才回过神来,就听到问她:“——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他回来再说吧。”罗宜宁把乱蹦的宝哥儿交给了乳母,她根本不急,“才两个月呢。”

    林海如看着她那小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这肚皮里要是再蹦出一个小子来,罗三可就头痛了——”抢床的人多一个,毛头小子多一个,可没有闺女贴心啊。

    宝哥儿最近学说话了,很兴奋地拍手说:“爹爹!头痛!”

    林海如被他逗得直乐,点他的额头:“哎哟,你还高兴呢!”

    外面阁老却回来了,刚处理完周应友的党羽余孽,他且累着呢。回来后宜宁给他上茶,跟他聊了一大堆,罗慎远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话,可能在思考。宜宁最后才说:“哦,对了,有个事要告诉你?”

    罗慎远抬头:“嗯?”

    终于回神了吧!

    罗宜宁说:“你儿子可能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其实才两个月,要不是最近宝哥儿食欲不振,给他请大夫瞧,她都不知道。但是跟他分享消息的时候,嘴角还是不停地往上翘。

    罗慎远顿了片刻,好久才说:“哦,那让婆子给你做些好吃的,膳食要跟上。”

    罗宜宁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好好养胎不要走动啊。”罗慎远继续说,然后他放下书,准备进房中更衣。

    结果过门槛的时候,他又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听到她在后面轻快的笑声,罗慎远一开始也恼,后面竟跟着笑了起来。

    罗慎远换了衣服出来,她带着宝哥儿在喝水,跟他说:“父亲写信过来,说以后让宝哥儿去卫所习武……”

    “你见过哪个阁老的儿子是将军的?”罗慎远换了身常服,在她身边坐下来,“简直是胡闹。”

    罗宜宁却靠上了他的腿,然后闭上了眼睛。罗慎远还有事要做,她却说:“唉,你让我靠一会儿吧!昨晚被这小子折腾一宿,好累啊。”

    他自然没有说什么,放松了身体让她靠着自己。

    再一会儿去看,母子二……也许是三人,都睡着了。依靠着他,静静的。

    罗慎远才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大一小的脸。看着什么疲惫都没有了,这样静静的,多好。

    罗家门外。

    有人自千里而回,人家用马拉车,他却用的是驴。他从驴车上跳下来。

    虽然已经晒得乌漆抹黑了,但他还是坚持打开了折扇,遮挡虚无的太阳。看着罗家高高的门檐,感叹:“唉,当了阁老就是不一样!”

    罗慎远一月前就让他回京述职了,正好高升,他却现在才赶回来。路上驴闹脾气啊。

    林茂的随从几步上前扣响房门。不等小厮说话,林茂就笑了一声:“开门,青天大老爷来拜访了!”

    罗宜宁竟然浑身一颤,然后从梦中醒过来了。

    以后日子更有得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