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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与她共度的一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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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丝菲尔和圭明没有料到,那个叫做达贡的邪神,只是一个开始。

    或诡异,或可怖的城市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数十年间,十几位邪神到达了地球,建立了自己的据点。

    起先,艾莉丝菲尔和圭明东躲西藏。可后来,他们发现就算自己大摇大摆走进去参观一下,也不会有邪神突然跳出来发动袭击。

    厄尔迪基安对这个逃兵好像也没有什么表示。在十年之后,艾莉丝菲尔又溜回了埋尸的地方。

    “。。。”圭明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不过想来是面色发青。

    “。。。”艾莉丝菲尔也是一样的态度。

    尸堆。

    彻底烂掉了。

    原先至少还能分清哪个人是哪个人。现在,所谓的尸堆就是一滩腥臭的淤泥。人类的尸体与土,蛆虫混杂在一起。

    “难度加大了啊。”圭明感慨。

    艾莉丝菲尔目光有点呆滞,想来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她突然用力跺了跺脚,给自己营造出些声势来。

    “我埋!”她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圭明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要轻笑几声。艾莉丝菲尔听见了声音,她什么也没说,一拳打在墙上。

    墙体簌簌抖动,圭明本来想说你也打不到我威胁没有用。想了想,还是怂了,乖乖闭嘴。

    她打不到圭明,可是她可以不理圭明。就是这种中学生恋爱的心理让这凶狠的杀手乖乖闭嘴。

    体会过了孤独,便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尝试一次。

    在艾莉丝菲尔挖坟的时候,这俩又有了新的娱乐项目。起因是那天艾莉丝菲尔边挖边和圭明聊英美文学。两个人口若悬河,指点江山,非但爱伦坡,济慈之流被批的一文不值,连王尔德萧伯纳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从维多利亚时代往下细数,似乎只有莎士比亚一人表现得还算可以。但也不是十全十美,少不得有几个毛病。

    然后圭明就发现艾莉丝菲尔总是在刻意绕过东亚作家。当发现这一点时,他挪揄地笑了一声。

    “菲尔对中国文化一点也不了解啊。”他坏笑,“要不要我给你讲一讲啊?”

    他本以为又会听见艾莉丝菲尔羞极生恼的傲娇回答,谁承想她一口应下。

    “你有这份自觉就好啦!”她也坏坏地笑。

    圭明突然无比想要看她的脸,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张脸是不是依然美丽。想知道现在,他能不能看到虎牙和酒窝。

    “那我就给你讲一讲。”他思考了一下,“就从四大名著开始吧。”

    从此,他们有了新的娱乐。艾莉丝菲尔的口齿并不十分灵敏,可她绝对是一个好倾听者。圭明的记忆力惊人,就算没有刻意去背,他也能把一整本书复述个八九不离十。而艾莉丝菲尔,她总是能在恰当的时机发出可爱的“嗯”声,让圭明活力百倍地讲下去。

    渐渐的,他们也开始争论。有时甚至会稍微发一点脾气。比如当圭明用调侃的语调嘲讽贾宝玉在各种方面的懦弱与无知,艾莉丝菲尔就会连珠炮似的引经据典。她从佛家“济人救世”谈起,引申到“其为人也生而最善,则其灵也最秀”的观念,去和圭明争辩宝玉的仁善因何可贵。

    他们也有共同点,或者说,他们的共同点多到他们自己都难以想象。他们有相同的取名品味,一致认为“神秘客”比“致幻客”要傻得多虽然它们都很傻。再比如,他们现在都很想念煎的肉和酱汁的味道。他们同时喜欢小罗伯特唐尼和泰勒斯威夫特。乐队则钟爱大上个世纪的民谣组合。

    “晴雯的死是死得其所,她这么爱宝玉,可是身份差距注定了他们不能结合。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把自己永远刻在爱人的心底。。。”

    “你对爱情理解的不对,这就像快要渴死的人,拼尽全力要抓住一滴水。宝玉就算没有爱情这个前提,出于道义也应当救下晴雯。所以我们又要往回说这个没用的男人了。”

    “纯属胡扯!晴雯是骄傲的女孩子,她要绽放自己的美丽。这才是最有美感的写法。”

    “就像我!我不需要你这样绽放自己的美!真是自大的想法,为了追求所谓悲壮不能连命都不要你小心一点,这一下崩着手了。”

    “喔。光顾着和你聊这件事。。。”

    在外人看来这俩完全就是在调情。可是当局者迷,他们只是觉得这样相处相当舒服。

    两个年龄都超过一百的老头老太太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艾莉丝菲尔前十六年的人生是被家庭用财富和溺爱圈养起来的。而圭明。

    不是每一个杀手都嗑药,酗酒,床上流水般滚过女人。圭明的爱好是文学与政论。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那些“传统爱好”,他第一次被人劝诱着喝酒,始作俑者正是弗拉基米尔。老混蛋格外慷慨地给他点了一杯天马丁尼。圭明啜了一口,然后眯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拔枪,指向弗拉基米尔的脑袋。老醉汉当场吓懵,连围观群众都惊呼一声。

    然后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杀手“砰”地扑倒在桌子上。

    圭明,酒精抗性为零。他起了杀意,是因为他的头很晕,完全不是弗拉基米尔说的:只有一点眩晕。

    总之,想把这两张白纸上一点色很不容易。在这无边的荒野上,女方干着埋尸的工作,浑身是腐肉。男方每天就负责瞅两眼,和女方唠唠嗑。

    这么一想他们的关系能进行到这一步还真是不容易。亏得圭明能受得了除了脸哪里都不是人的女孩。也亏得艾莉丝菲尔能对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声音产生好感。

    不过,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称得上是爱情了。时间还有很多,他们的爱情正在穿越波涛汹涌的海,驶向安逸的彼方。

    墓碑一块接着一块竖起。在地下,艾莉丝菲尔的每天都充实又快乐。这十几年,生活依然安逸,可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上一次,几只仆从闯了进来。它们有着神话中“鱼人”常见的外形。信息告诉圭明,它们是【深潜者】。

    这是一位新神,而且应该就是达贡。的仆从到达这里,是偶然吗?

    圭明和艾莉丝菲尔不知道,他们也不敢赌。当他们孤身一人,死了就是死了,可是现在,他们衷心希望自己能获得长久一些。

    人类文明灭亡后,三百年。

    二人都希望能和彼此相处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