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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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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砂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凝着顾九,来人知道他跟着他,便将他兜兜转转的带了许久,最终他还是给跟不见了。那人也分明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跟着他的。

    顾九颔首,淡声道:“下去吧。”

    紫砂闻言鞠躬作揖后离去。

    她是知晓阴寡月的,执著却从不强人所难。

    他会给她足够空间,他也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不阻难,便是给她最大的宽容。

    这个男人她不想让给别人,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顾九收了剑,望着庭院中的梧桐枯枝,许久之后才离开。

    ●

    九酒坊内,顾九将将从后院走进,就来了一人,那人与紫砂交谈着什么。

    紫砂正瞅见顾九来了,向那人作揖告罪后,又朝顾九走去。

    “九爷来人是城东的,说他邻居家里有陈酿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共计十九坛,瞧着我们坊在收购陈酒,就来问问。”紫砂朝顾九说道。

    顾九眸光一亮,浅声笑道:“要,如何不要?”

    “先生,我是九酒坊的坊主,你那邻居有没有说那酒如何卖?”

    那人瞧了眼顾九,摸着下巴笑道:“我那老邻居家的酒是至他前头女儿出生的时候就埋在院子里的,可惜他女儿跟人私奔了,也没想着他这老爹,便要将那些酒卖了换银子,十九坛,每坛七两银子,一分不还,若是有意到城东柳村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九酒坊内听到的人无疑都小讶了一下,七两银子一坛酒?这不是坑人吗?一个贵族的小厮将近半年的收入换一坛子酒,划得来吗?

    顾九眉头一皱,自觉这个价钱是不合理的,可是在没有看到东西之前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紫砂,叫上杜师傅陪我去一趟。”

    “是,爷。”

    ●

    城东柳村,顾九踏进那户院落里,院落很大,不是什么农户,倒是一处宅院,收拾的很整洁。

    顾九一下车,望着宅院的门,就不解的皱起眉头,她当一个小户人家不解行情,开这么贵,原来是户大户。

    那便是那酒,是真正的好酒了?

    紫砂敲了三下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

    “我们坊主是来买贵府酒的。”紫砂表明来意。

    那小厮看了他三人一眼,道了一句:“那你们进来吧。”

    顾九随着小厮进了宅院,十二月的宅院,前几日将将落过雪,也不见潮湿,院子里很整洁,可见是经人打扫的。

    宅院中的大楼廊檐处挂着许多灯笼,各式各样,十分雅致,看得人赏心悦目,一看便知是上乘。

    “请进。”小厮领着他们进了正堂。又招呼着顾九坐下又看了茶。

    顾九环视一周,看着这正堂里亦是挂着许多的灯笼,或娟秀,或典雅,或别致,或华丽……

    顾九不由的离开座位,朝那些灯笼走去,她目光落在,长方体的宫灯上,白色的绢布素笔勾勒的竹枝竹叶,看着素雅却不失风骨,她正要细细去看那提笔落款处的文字的时候,那小厮已将那宅子的主人寻了出来。

    “酒坊坊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那中年男子抱拳朝着顾九笑道。

    顾九转身朝那中年男子作揖,粗着嗓门道:“是后生冒昧前来叨扰才是。”

    那中年勾唇浅笑不语,示意顾九坐下。

    “坊主是来看老朽藏着的酒的吧?”亟待顾九坐回座位后,那中年摸着下巴笑道。

    顾九颔首,道:“先生,后生能否取酒一看?”

    “自是可以,哪有卖家不给看货的道理,哈哈哈……”那人爽朗的笑,又示意一旁的小厮去取酒。

    顾九微讶,先前还以为会是一个刁钻老头子,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随性的人。既然能开七两银子一坛,便是那酒是真真的好货?

    顾九三人等了许久才见那小厮取来了酒,是一坛子将将从后院的地里头挖出来的,泥土的封印都还未取掉。

    那中年从小厮手中接过酒,又取出一柄匕首。

    小厮取来了一盘杯盏,中年用匕首抠掉了酒坛外的泥土封印。

    一股浓香从酒坛子里冒出,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都溢满了香味。

    顾九不禁震了一瞬,她接触酒已有多日了,的确未闻过这么好的酒,她回头对身后的杜师傅使了个眼色。

    杜师傅在闻到酒香味的时候就按捺不住了,光是闻香味就知晓是好酒,七两银子一坛,也值得。

    只是有些酒徒有香味,却没有滋味,若是这久滋味亦是佳,那便是不折不扣的好酒。

    顾九带着杜师傅走上前去。

    “先生,这是后生小酒坊中的酒师,先生能让他品尝一下吗?”顾九说道。

    中年瞧了眼杜师傅未多说什么,直接道:“喝吧,没事,开了一坛子总是要喝的。”

    杜师傅将那酒置于鼻尖细细闻了许久,浓厚香醇,上品。

    末了,杜师傅才开始细细品尝起来,入口回味无穷,细细品味更是隽永悠长……

    “好酒。”杜师傅轻叹了一句,又望向顾九。

    顾九拿起那小厮手中的另一只杯子,细闻之后,细细浅浅一尝,微微颔首。

    顾九望向中年问道:“先生共计多少坛酒?”

    “加这一坛是十九坛。”那中年笑道。

    “那好,先生这十九坛我都要了!”

    顾九笑道,身后的紫砂忙上前来,送上银票。

    那中年拿起银票看了下,笑道:“说好了七两银子一坛,不还价,你给我两百两,是何意?”

    那中年话音将将落就见一旁的小厮取了一大锭银子和一些碎银子来。

    “坊主请收下。”那小厮笑道。

    顾九也不客套命紫砂接过银子。

    “坊主,随我来取酒吧。”那小厮继而再道。

    顾九跟了上去,她的腿如今还很不方便,虽是长衫儒袍细看一眼也看的出来。

    那中年诧异了一下,跟了上去。

    顾九命紫砂和杜师傅随着那小厮将十九坛的酒装上车。

    顾九站在庭院里,不禁问了一句:“先生贵姓。”

    “老朽郑姓。”那中年望着顾九,意味深长的一笑。

    顾九一怔,望着满院的灯笼,不禁后知后觉地一拍额头道:“这里……可是子衿公子住过的地方……?先生是子衿公子……”

    “郑子衿是我侄儿。哈哈哈……”那中年笑道,“我是他大伯,他少时体弱,他父亲要我将他带到江南。”

    顾九一叹,原是如此的,也难怪看着这里满院的灯笼就让她想起那年元宵的时候,她与阴寡月赢来的那顶灯笼。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际遇……

    顾九朝郑老拱手道:“多谢先生美酒。”

    那中年摸着下巴道:“我在江南一二十年,你是第一个要收购陈酒的,于是我便要老邻居去打听了一下。我这马上要回长安了,这十九坛酒也不好带走,恰逢你要买便卖与你,你也别谢我,谢你自己。”

    顾九载着着十九坛子酒离开了。她深知,这十九坛酒,是可遇不可求的,亦是百两银子无法衡量的,这些东西里,沉淀着的是情感。

    “九爷,那这酒拿来泡什么呢?”回到九酒坊后紫砂问顾九。

    顾九沉思了片刻,末了才道:“先放酒窖里,等需要的时候再用,好好保存,别损了。”

    “是,九爷。”紫砂颔首退下,又吩咐小厮们将酒坛子抱了下去。

    ●

    江南万安寺

    人烟阜盛,寺门前车马如流水一般。

    顾九下了车,踏入寺门,她行得很慢,紫砂跟在后头。

    待入了寺门,紫砂前去捐香火钱,顾九在菩提树下站了许久,莫名的,她想起慕七,她不会忘记,昔年第一次来这里,是慕七带她来的。

    她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菩提枝,枝桠上系满了红幡,红幡上或许墨迹斑斑,但是她站在这里,依旧能感受到,众生的虔诚,与对自己与亲人的祝福,还有美好未来的希冀。

    紫砂捐了香钱,领了笔墨红幡条,便从佛堂里出来。

    “九爷,凡羽大师那里有客人到了,清水大师要九爷先等会儿。”紫砂端着案盘更靠近了些。

    顾九颔首,望了眼紫砂手中的案盘,不解地扬眼凝着紫砂。

    “九爷,写个吧,写了我给您挂上。”紫砂笑道。

    顾九天人交战了片刻,她虽然不信这些,却也不排斥。

    “九爷,随便写几个,很灵验的,我给您端着。”紫砂似诱哄般的说道。

    顾九无奈笑了笑,伸手去拿案盘上的笔。

    “我写就是了。”顾九浅浅道。

    她着了墨,想了许久,才落笔。

    紫砂也没看九爷具体写的什么,待顾九收了笔,紫砂才将案盘放下,拿起墨迹已干的红幡,站在了菩提树下的大石头上,挂在了很高的菩提枝头。

    “九爷,我给你挂高些儿。”紫砂笑道。

    顾九点点头:“嗯。”

    “你慢些儿。”

    紫砂将红幡系紧后才从石头上下来,末了,用袖子擦干净了石头。

    一阵冷风吹过,顾九拢了拢衣袍,想着入了腊月,这佛堂里来的人便也多了,再过几日便是腊八,腊八……

    顾九心中一紧,腊八,初九……

    她眉目低垂一瞬,对着身后的紫砂道:“我们去后山。”

    凡羽住在后山竹林,顾九此行主要是来拜见凡羽的。

    紫砂将放在地上的案盘端起,忙说道:“九爷,那紫砂去将车上的茶叶拿来。”

    “嗯。”

    紫砂取来顾九特意为凡羽选的茶叶,便同顾九去后山。

    路上顾九想起昨日吩咐紫砂的,忙问道:“‘寒山碧’可送往了杏林阁?”

    紫砂颔首,忙答道:“昨日从柳村回来后,过了未时我便去了杏林阁,确实遇到一些事情……”

    “怎么说?”

    “杏林阁的人本是不收的,说问诊只收取问诊该得的费用,不收取额外的东西,他说我一不问诊,二不是文家公子的朋友,这东西是万不可收的,磨了好久,我将那寒山碧放在那里,便走了。”

    顾九勾唇,望着紫砂,沉声道了一句:“难为你了。”

    她方偏头,望向紫砂,正巧见一辆马车朝着万安寺的侧门而去。

    这里是万安寺后山的范围,马车和香客并不多见,顾九不禁诧异的多看了几眼。

    这马车……

    她是认得的……

    她心中一惊,忽地伸手握住紫砂的臂膀。

    “紫砂,跟上那车。”

    紫砂杯顾九突如其来的命令骇了一跳,他扬眼望了一眼九爷所说的马车,眼见走远。忙将手中的茶叶盒子递与顾九。

    “九爷,那您拿着,紫砂先去了。”

    “机灵点。”顾九提醒了一句。

    紫砂以跑开了。

    顾九眉头不禁一皱,那人也来见凡羽了?

    原来凡羽要见的客人,便是他啊……

    顾九倒是不新奇寡月会来寻凡羽,凡羽与寡月、与南衣皆是认识的,寡月来江南也必是会来见凡羽的。

    ●

    清晨来见凡羽的的确是寡月。

    寡月在离开轩城进京赶考的时候也来见过凡羽,时隔快十个多月未见,二人聊了许久。

    寡月此行来寻凡羽,也却是因这箭伤引起的一些病症。

    凡羽给寡月把了脉,得知他中了冰蚕毒,又在严寒的北地受了箭伤,寒气浸入筋脉,又舟车劳顿,至身子虚弱不已。

    寡月如今的面色苍白,嘴唇亦是没有血色,一看便知是重病缠身的。

    凡羽收回诊脉的手,沉思片刻,方提笔写药方。

    是一副药浴的方子,当即写了小易便去寺里寻人准备,热水和药材很快便取来了。

    凡羽将药材和热水调好。

    寡月褪下衣服,便坐进浴桶里。

    小易去竹屋外守着了,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内的动静。

    等小易再进去的时候,主子的面色好了许多,那凡羽大师的面色却是苍白了许多。

    易书敏不是不觉得奇怪的。

    末了,凡羽又写下一张药方。

    “寻雪莲,灵芝,鹿茸……取陈酿十八年以上的酒,每日泡服。咳咳咳……”

    寡月未担心那药方之事,握住凡羽的手,问道:“大师,您没事吧?”

    方才大师以内力为他疗伤,耗了不少功力。

    “无妨。”凡羽依旧轻笑着,带着对众生悲悯的双眸依旧温柔如暖阳,“记住一定是陈酿……”

    寡月在禅房里坐了一会儿才走。

    ●

    幽幽风竹,曲径深处,顾九微勾唇,朝着竹林深处的竹舍里走去。

    凡羽不在竹林间他一年四季常常打坐的那块石台上。

    石台不远处的石桌棋盘上也没有茶壶茶杯的影子,顾九眉头一动,无雨无雪,按理凡羽不会不在竹林间修行的。

    顾九心中不禁生疑,她又想到方才阴寡月将将来过。

    顾九朝着竹舍走去,未见着那个温和幽默的大师兄,连几个小师弟也未瞧见。

    顾九站在竹门外,敲了敲门。

    寒风,携着竹叶的清香而来,许久,她听到屋内一声轻咳。

    “进来吧。”

    女子小骇了一下。

    顾九跪坐在蒲团前,凝着面前高僧苍白却依旧包含着对苍生悲悯的脸,不禁轻声问道:“凡羽大师,您……”

    凡羽唇角扬起,柔声道:“无妨。”

    真的无妨吗?顾九表示,她从未见到这般虚弱的凡羽。

    青衫的僧人依旧故作自在的同顾九倒茶。

    是顾九送来的茶叶,凡羽当即沏上了。

    茶香四溢,凡羽将杯盏置于鼻尖,细闻了闻。

    “好茶。”

    顾九这才捧起杯盏,小抿一口。

    “他将将走。”凡羽柔声说道。

    “嗯。”顾九微微点头,“我看到了。”

    见她神情淡淡,凡羽也不再多说,他温和的笑,示意顾九将手伸过来。

    顾九将茶杯放下,忙将手伸了过去。

    原来,他知她自己是来找他诊治的……是啊,他是大师,顾九不由苦笑。

    “多久了。”僧人抬眼,望着顾九问道。

    顾九知他问的是什么,不由秀脸一红,低头忙道:“自年七月,一直持续到现在……”

    僧人搭在她手上的手,轻颤了一下,低垂下眉眼,似在沉思什么。

    顾九紧张的凝着凡羽,她深知这样的情况不好,回了江南,她将凡羽原来写的方子拿出来,熬了数日,觉得身子好些了,可是癸水还是未至。

    连凡羽都在沉思,似拿不定主意,她不禁想,是否,这病,真的治不了了?

    顾九小心翼翼地凝着凡羽,唇轻颤着,想发出声音,问上几句,却发现自己一时间开不了口。

    许久之后,她才看到凡羽开始写方子。

    她觉得,凡羽苍白的脸色好些了。

    她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冀,希望,情况不会太过于糟糕,至少,别收回她做女人的权利……

    顾九见凡羽写完方子,可是他没有将方子立马交与她,他拿起方子仔细的检查了下后又在上面涂改了下,末了,又重新写了一张。

    凡羽腾写完了才将方子交与顾九。

    “咳咳咳……”凡羽不适地咳了下。

    顾九接过方子没有立即去看,却是问道:“大师可是受了伤?”

    凡羽似怔了一下,才望向顾九。

    她目光坚毅又饱含担忧之色。

    凡羽一时间不想多瞒,他依旧笑着道:“多谢施主关心,凡羽无碍。只不过耗了些内力与修为罢了。”

    他话音将落,顾九身形一震,眸光一冷。

    “可是寡月?”

    她缓缓道,心中已然隐隐感受到了什么。

    凡羽笑道:“是也不全是。”

    他知她关心那少年,伸手给顾九上了茶,边道:“他中了毒。”

    他睿智的眸子打量着顾九此刻的神情。

    她神情虽是淡淡却并不平静,清眸之中的惊惧之色虽不明显,却不是没有。

    凡羽没有隐瞒。

    “他中的那一箭本是啐了冰蚕之毒,虽未当场毙命,只是气候严寒又舟车劳顿,寒毒浸了血脉。”

    顾九在蒲团上深叩一首。

    “多谢大师相救。”

    凡羽勾唇:“你与他非亲非故,又缘何要谢我。”

    顾九一惊,抬起头,绯红了脸颊。

    凡羽轻笑:“若是喜欢,又何必如此拘谨。”

    顾九一瞬垂首,末了,才道:“不是拘谨,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她知道,若是活着,寡月放不下的东西太多,虽然他不惧死亡,不代表,他会轻易选择死亡……

    只是活着,有太多事情要做,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阻碍也太多。

    长安,因为那个人,她不想回去;她也是不想,她因他耽溺于江南的。

    还有靳公府,大雍公卿之家,他们又岂会容许靳氏长孙选择一个顾九?

    前路,她不是看不清楚……

    心中困苦,不上眉头,不下心头,不代表,她不没有想过……

    凡羽手撵着佛珠,轻轻一叹:阿弥陀佛。

    顾九双手合十回礼。

    “这药,施主切莫再断了。”凡羽提醒了一句。

    顾九收好那张宝贵的方子,凝着大师,见他凝着眉,便知,这药是再不能断了。

    凡羽说的是实话。

    顾九慎重地点头,凡羽不是多言之人,即是提点,必是重要,她脸一红,凡羽,连她以往断药都是知道的,莫不是也知晓自己经历了什么?

    青衫僧人从蒲团上爬起,离开时候道了一句。

    “没有过不去的槛,慢慢来……”

    顾九也从蒲团上爬起,看着远去的青衫身影,心中闪过一丝希冀,没有过不去的槛,也但愿,结局是好的……

    ●

    紫砂这次不负众望,跟到了九爷说的马车,在城北的一家旧宅院里。

    轩城城北是老城区,所以房子破旧了些,看马车停下紫砂便离开了,跟了两次,终于跟上了,紫砂不禁欣慰一笑,来的时候便默默记下了路线,回去只消画了图给九爷便是。

    腊月里,顾九依旧不闲不忙,清晨早起练剑,打理了两个酒坊的账本,再去药庄子里瞧瞧。

    到了腊月初八的时候,顾九从厢房里出来,一脸的神情莫测,今日,她起晚了。

    方下楼,顾九第一眼便望了一眼大门口,没有送来什么……

    倒是紫砂端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走过来。

    “九爷,腊八粥。”紫砂清秀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顾九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心中温暖。

    这一日的阳光都很好,阳光照过庭院的梧桐,整个庭院里,落下一地的斑驳。

    顾九趁着暖阳,便在庭院里,练了一整天的剑。

    直至自己筋疲力竭,才回了厢房唤了热水洗了一个澡,用了饭。

    一晃,便是一整天过去了。

    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紫砂见顾九似有意出门,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九爷以往是不会出门的,忙赶上去,问了句:“九爷,是要出门?”

    顾九不知自己已走出了酒坊,站在了老李子树下了,许是晚餐喝了点药酒头脑发昏的原因。

    她轻轻点头,抬腿就要朝街上走。

    “九爷,紫砂跟着您吧。”不是没有闻到九爷身上的酒味。

    顾九偏头:“不必了。”

    抬腿走了数步,顾九又停下,转身望着一脸期待的紫砂道:“去将新酿的寒梅露取来。”

    紫砂怔在那处,末了才拔腿往店里去取酒。

    酒取来了,顾九伸手接过。

    “若是夜里要打烊了我还未回,留半边门给我就好。”

    顾九说完,就一瘸一拐的向大街走去,她自行去买了些冥纸和香烛,又去某个烤鸡馆子里买了两只烤鸡。

    她是一路一瘸一拐的走到梅花庐里去的。

    夜风习习,卷起她额际的青丝,于顾九,她不知卫箕也回了梅花庐,因为她将九酒坊的钥匙给了卫箕一份的,算是给卫箕打理,而她这么些日子没有看到卫箕,便以为卫箕不在梅花庐,毕竟卫箕对任何事情的认真,顾九是知道的。

    走了许久,顾九都觉得自己的瘸腿酸痛起来,她是第一次觉得梅花庐的路这么远……

    终于她看到了熟悉的路径,桃花林,还有远远的桃花溪……

    西风紧,夕阳斜,遥忆旧时人家。

    她本以为,她不会再来这里;她本以为,她不会再来江南的……

    可是看着这熟悉场景,她心中痛与喜,都开始蔓延开来……

    这片草地里,南衣就坐在轮椅上,那人站在他的身后,她那时以为那样的欢乐会成为永恒,可是……南衣死了,寡月……

    守护永恒需要的代价太多。

    她一路颠簸,拖着瘸腿走至梅花庐,她抬眼瞧了一眼梅花庐内,没有瞧见灯火,便是没人。

    她蹲在坟前,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借着蜡烛的光亮,这才发现,坟前有人来过……

    她伸手摸了摸那堆冥纸烧成灰的地方,还是温热的……

    似乎不用去想,是阴寡月无疑。

    顾九抬眼凝着那没有生平,没有署名的冰冷墓碑就立在那里,只有几句由阴寡月亲手雕刻上去的悼词。

    她伸出手去触及——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天教心愿与身违。”

    曾几何时,这一句话语,唤醒了她关于阴寡月的零星记忆,她忘不了躺在梅花庐前的冰冷墓碑,忘不了,两个容颜相似至极的男子……

    顾九将冥纸和香烛取出。

    炙热的火光燃起。

    等了许久,她在火光将尽之时,才取出新酿的寒梅露来。

    “靳南衣。”她唤出他的名字,喉间一梗,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没有忘记你……”

    “对不起——”

    她将酒瓶的封泥抠掉,取出木塞,将那酒洒在坟前将将燃烧过冥纸的地方。

    她坐了许久,冷风将她吹的有些鼻塞了,腿僵硬了,她才从地上爬起,瘸腿传来阵阵痛楚,她一个不稳便要倒下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上前,将她扶起——

    灯笼照在她脸上,她骇了一跳,转身就对上卫箕同样惊惧的眉目。

    “九、九爷……”卫箕唤道,他猜到今日九爷会来,可是没有想着会让他遇见了,卫箕眼睛一酸,眼泪呼之欲出。

    顾九凝着他氤氲的眉眼,心中一痛,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卫箕……”

    卫箕低垂下头,不想让顾九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卫箕,你还好吗?身子还好吗?”

    顾九红了眼,不知是不是冷风吹的,她觉得鼻子酸酸涨涨的却没有落泪,她撑着酸痛的腿,一拍卫箕的肩膀,道:“好好干!好好的!……”

    说着她拖着瘸腿转身离去。

    “九爷!”卫箕没有注意到顾九的瘸腿,“九爷,你不要卫箕了,也不要主子了吗?”

    卫箕喉中沙哑又哽咽,他心中的痛,不比主子,不比九爷少一分……

    明明是说好了要走到一起的人,为什么走到这般田地?

    明明是夫妻,为什么要形同陌路?互不相问了呢?

    卫箕心中不理解,他十分的不理解,他不能接受现在这个样子,这种状况,主子、九爷、他、都不好受!

    卫箕提着灯笼更上前一步,他挡在了顾九面前。

    “九爷。”他凝着顾九,目光忧伤却坚毅,“是因为公子?……”

    他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问出口……

    顾九身子猛地一震,她凝着卫箕的眼神惊惧而又复杂。

    “不是。”她回答地斩钉截铁。

    卫箕忽地觉得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还好,不是公子……

    “九爷,你真的不要主子了?……”卫箕沙哑地问道。

    顾九一时间心中百般复杂,她薄唇启了又合,不知该如何作答。

    卫箕瞧见顾九的为难,心中虽替主子痛了一下,却是继而道:“明日主子生辰。”

    “我知道。”

    “主子病了,中了毒。”

    “……我知道……”

    “主子气色很不好,日日药浴,还在找陈酿十八年以上的酒。”

    “什么?”某人猛然抬头。

    卫箕大眼眨巴了两下,努了努嘴,继而道:“主子病了,面色惨白,唇也是白的,天天药浴身子都泡得发黄了,头发都掉了不少,一到半夜就身子发冷,从没睡过安稳觉……”卫箕见顾九还是关心主子的忙将自家主子说的“凄惨无比”……

    “……”顾九眉头越皱越紧,末了只道了一句:“陈酿十八年的酒是怎么回事。”打断了卫箕的话。

    卫箕住了嘴,心中微微有些难过,他已经将主子说的这么惨了,为何九爷还是这么一副平静如常的样子?

    “凡羽大师开的方子,主子还未寻到药……”卫箕无力地答道。

    顾九走近了些道:“方子在手上吗?给我瞧瞧。”

    卫箕在身上摸了摸,他今日去主子那里主子便将方子给他抄了一份,命他找药的。

    顾九展开方子瞧了瞧,末了,收了方子还给卫箕,道:“明日未时你去九酒坊一趟。”

    顾九说完,凝着卫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重身子,我回去了。”

    顾九转身,走远了些,瘸腿暴露在卫箕的视线范围类。

    “九爷……”卫箕凝着顾九的腿沙哑地唤道。

    顾九身子一震,瘸腿处感觉有些火辣辣地烫,知道卫箕发现了她的瘸腿……

    “无妨。”她浅淡道,瘸着腿往前走去。

    卫箕左手捂住了唇,牙齿在手掌中咬出一道印子。

    卫箕突然赶上前去。

    “九爷,我送您!”

    卫箕将顾九送到了九酒坊所在的那条街道。

    顾九叫卫箕路上小心,安慰了一番便朝九酒坊走去。

    九酒坊的门半开着,还留了一盏灯。

    顾九长吁一口气,进了店就瞧见正趴在桌上睡着了的紫砂。

    顾九上前拍了拍紫砂的肩膀,紫砂睁开惺忪睡眼,颇为尴尬地道:“九爷,您、您回来了?”

    “回房睡吧。”顾九轻声道。

    “九爷,还有热水,我给您留着了的。”

    “不了,我出门前洗了的,留着你洗吧。”说完顾九上楼,方迈一步,又望向紫砂道:“明日去取三坛郑老那买的陈酒来。”

    ●

    次日顾九再出厢房的时候,将一张纸条递与紫砂。

    “将药抓三副,分别泡进那三坛酒中,用好些的酒坛。”

    “是,九爷,九爷你要去哪里。”紫砂问道。

    “我去隔壁。”

    顾九说道,走出九酒坊。

    还差一味雪莲和灵芝,她得去一品楼瞧瞧。

    等顾九出了店门,紫砂才瞧了一眼手中的纸条,骇了一小下,都是这么名贵的药材?

    一品楼就在九酒坊的隔壁,平日里一品楼上下货的车子来了或者没来,她是知道的,就在前几日来过,也不知有无她想买的东西。

    ●

    “还真是巧,这真才来了一株雪莲一株灵芝,可是,公子你出什么价?”

    掌柜的看着顾九眼熟,却不知就是他隔壁九酒坊的老板。

    “掌柜的,要多少?”

    “出六百两银子都给你。”

    顾九想起在长安一品楼的时候一株雪莲是两百两的,来了这里却长了这么多。

    “少点。”顾九本就资金紧张,她一下子真拿不出这么多,若是真要这么多,不是没有,只是这样这年前的工钱,岂不是要拖欠着了?

    “哎呀我说公子,这不能少了,往年这雪莲要是有人急求的时候一千两一株都会买的。”那掌柜的继续道。

    这一点,顾九倒是相信,她咬牙,在身上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与那掌柜的。

    “押金我先付着,你给我留着,一刻钟我便取了钱来。”

    “好的。”掌柜收了押金,瞧了顾九一眼。

    顾九出去的时候,那小二一直盯着顾九瞧,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几时见过了。

    顾九哪里顾得上这些,去当铺当了些东西,又将压箱底的两张一百两银票拿出来,这本是等着过年前发给两个酒坊和药庄子的人的工钱还有红包。

    这一来,顾九是“身无分文”,只能坐等盈利了。

    取了钱,又取了药材,倒是顺利。

    去酒坊的旧房,顾九命紫砂将所有人都叫出去,才开始泡酒。

    酒泡好了,顾九当即包装了,选的红色的绸缎,她喜爱红色。

    到了这日未时的时候,卫箕驾着马车来了,顾九与紫砂同卫箕将那酒送上马车。

    “九爷,有什么话让我带的?”要走的时候,卫箕问道,有些期待的望着顾九。

    顾九愣了片刻,方道:“生辰快乐,好好养伤……”

    说完顾九转身,走过冬日的老李子树,进了店。

    卫箕的马车方走,顾九上了二楼,打开窗户的时候,天空中就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如果记得没有错,这是她来轩城后的第二场雪,还真是奇怪,那人的生辰是阳光灿烂,他的却是寒风呼作,大雪纷飞。

    她微勾唇角,望了眼老李子树下的街道,人群涌动,都赶在回家的路上。

    她不需要他证明什么,只希望他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守护永恒。

    ●

    哒哒的马蹄走过青石板路,车轮辘辘。虽是飘着雪,卫箕却是心中欣然,他想主子瞧见了九爷的贺礼,一定会高兴的。

    马车在旧宅院前停下,卫箕栓了马,才去敲门。

    小易穿着木屐走出院子前来开门。

    见是卫箕,忙道:“快进来吧。”

    “帮我拿点东西。”卫箕笑道。

    “是给主子找的酒吗?”因为小易闻到酒香才如是问的。

    “算你鼻子灵。”卫箕笑道。

    “你拿来便拿来,干嘛还用红布包一道?”小易不知是寡月生辰才如是问道。

    “不是我送的。”卫箕笑道。

    小易恍然大悟,才想起他以往送花的酒坊,他想是那个人送的,虽然他觉得主子和那姑娘的感情看着奇怪,却深知他们双方都是在乎这各自的,若是那姑娘送的,主子当是高兴的吧?

    “你偷懒哦,直接去寻那姑娘。”小易笑道。

    卫箕只是笑,末了将东西摆在正堂的桌子上,才道:“主子在房里吗?”

    “泡药呢,一会儿时间也该到了。”小易说道,“我去厨房看看药,你先自个歇着。”

    卫箕倒了杯茶自行用了起来,方大声道:“你去吧,大大夫!”

    厢房里,寡月正在药浴,如此要从万安寺出来说起,虽不至于同卫箕说的那般夸张,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在浴桶里打坐,顺便默念功法口诀,保持灵台清明。

    他额际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滴露在浴桶里,如此还要数月,他还真不能保证能不能泡成皮肤发黄,头发脱落……

    又过了半个时辰,少年才从浴桶里站起,穿衣。

    他边穿衣边望向窗台,他还有一盆水仙花,一直未曾送去……

    因为,他想亲自去送……

    ------题外话------

    我一直相信美与丑,高贵或是落入尘埃,在感情的世界里是没有距离的,这只是感情的世界。

    容颜和身份,不能遮盖住一个人的才华,智慧与心性。感情的世界里,需要一双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