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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八章 春季攻势(三)张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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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作霖是人才,这从其后来的成就足以判断。东三省那么复杂的地方,他能从一个土匪起家,先成为村一级武装团伙头头,后成为几十个村子的保安,再以此成立团练得到朝廷招抚,吃上公家饭。

    随后在日俄大战中左右逢源,后面的二十年里更是从两大军事强国之间踩跷跷板,无论日本还是俄国都拿他没辙。就冲这份本事,也是天底下数得着的强人。比起他那个冲动浅薄彪呼呼的儿子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杨浩瞧他不顺眼,是觉得这厮眼界太窄且没什么信义节操。死守着关外那一亩三分地不放也就罢了,你不思进取割据称雄也行,可没有看清楚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并在关键时刻扎紧篱笆,反而让日本人在东北一步步的得逞,最终酿成九一八的惨祸,这就不对了。

    不说是放马后炮当事后诸葛亮,事实上在民国初年那些军阀中,张作霖一直改不了其土匪作风,一方面穷兵黩武,另一方面却不断的放任日本人取得战争桥头堡,其罪大焉。

    而今碰巧了,老张居然站到了杨浩的对立面上,初出茅庐就对着他耍这般心思,杨浩颇有一种被激怒的感觉。

    张作霖对他的反应懵然不知。这厮读书不多,谋略不少,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他如今当着营官统领数百人马,交好上司可以影响一路数千人的力量,倘若全部卖出去,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功勋。再加上献城的功劳。换一个正儿八经的统兵官当当。应该问题不大吧?

    山海关南关。毅军右军阵地。

    张作霖一手压着顶戴,从巍峨高耸的关墙上往下看,远远就见石河对岸的山野之间,革命军进攻部队好似勤奋的蚂蚁一般,在紧张有序的构建进攻阵地。就在他们城头火炮能够威胁到的射界之内,堂而皇之的挖掘战壕开辟机枪阵地,一副万一进攻不利就凭着宽阔的河面严防死守的架势。

    往更远处看,隐约可以见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民夫在修路。他们沿着津榆铁路的平行位置突击施工。将原本狭窄崎岖的公路近乎推倒重来,借着春季的第一场雨过后土层松软的条件,直接用蒸汽动力的工程车铲平压实,然后在上面铺设厚厚的沙石,扩充成一条足够八两牛车并行前进的宽阔大道。

    根据情报所知,这条大道是从天津一路延伸而来,全长四百里。建成之后,上面可以跑重达数万斤的巨车而不会溃塌,从秦皇岛车站卸下的大炮,就更容易的沿路机动到邻近的阵地之上。

    成千上万的工程兵和壮劳力一起出力。公路向前延伸的速度堪称神奇,几乎一晚上的功夫就跑出去十多里地开外。这份疯狂劲儿。很是震慑了死守关城的清军。

    要说宋庆以下的清军也实在没什么战心,他们甚至都没部署兵力到秦皇岛以层层阻截,而今全部龟缩在关城之内,谁都知道这城墙绝对扛不住大炮的直射。

    越是摸不清对方的用意,清军上下越是惴惴不安。张作霖和整个右军既有心放水投诚,自然也不会用心整顿防务。可问题是,他们把消息给传出去了,对面竟然毫无一丝动静,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动作,这算怎么回事啊!

    张作霖越看越觉得蹊跷,不过他好歹也知道一点,人家对面的部队乃是世界一级的强军,做事自有章法。纵然知道他这边有诚意,作出决策也非一时半刻就能成,那需要层层上报,总得有个时间差吧?

    但这年头仅仅在脑子里一过,随后他就觉得好像还不是那么回事了!等到了下午时分,河对面的工事构建完毕,三组工程兵开始在河上架浮桥了,张作霖莫名感到一阵凉气冲上顶门,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奔向关城内。

    镇守此处的右军总兵宋得胜也是年纪一大把了,跟大多数清军总兵提督一般少说也有五十六十岁,在与日军一战中,多半都看清了大清国的内里空虚,更对前途感到一片迷茫。不过同样的,他们这些人也都不想当贰臣背骂名,没有上面老大发话,也不想急吼吼的去当叛徒。

    此番还是张作霖这小子主动挑头出的主意,宋得胜虽然感觉勉强,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若不然当真死心报效朝廷,除了把麾下儿郎手足都赔进去,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骂名之外,绝对没有好下场。---杨浩那份阻挡国家民族统一的历史罪人的檄文,实在太惊悚了,他们哪一个都hold不住。

    所以宋得胜就默许了,并把关城下一切防御都虚应故事,呆在城内等着前面消息传来。

    张作霖急匆匆的冲进来,他有点沉不住气的按着桌子起身,瞪眼问道:“如何?”

    小张面带犹豫的回答:“大人,前头仍无消息,以标下看来,似乎……。”

    宋得胜心中咯噔一声,“啪”的一拍桌子喝道:“似乎什么,讲!”

    张作霖身子微微一颤,额头见汗的回道:“他们似要继续强攻关城。”

    “怎么会如此?!”宋得胜失神的一屁股落座,两眼直钩儿瞅着门外,只觉得一片黑暗随时都要盖住那片光明之地。沉默少顷,又怀着一份念想问,“是不是,你找的人没把话传过去?”

    张作霖艰难的摇头:“那人也是昔日袍泽弟兄,而今在革命军中当一个连长,虽说无直通顶峰之职权,却是能把消息传递上去的。”

    “那就怪了。”

    宋得胜思来想去不明白,咱们这边都明大明儿要投诚了,你们配合一下做做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莫非堂堂革命军做事死板到如此地步,居然做戏也要做全套?这等靡费,却是何苦由来!

    在他想来。只需要对面的开枪放炮一阵。这边往上面连续送几道求援的电报。顺势放人进来就算完事。这又修路又架桥又上大炮的,费那劲干嘛啊!

    彼此没正经打过交道,对革命军的战法套路一抹黑,思来想去的也没个结果,宋得胜最后一挥手:“算啦,你且再去联络。倘若那杨家军遽尔强攻,我等尽一份心力也就是了。”

    张作霖只好应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一句:“总之,小心着点。”

    他心中一晃,脚尖拌在门槛上,顿时趔趄连连,差点一个狗啃屎趴地上。

    “这不是个好兆头哇!”

    迷信的张作霖感到阴云压顶,苦笑着擦擦额头汗水,急匆匆的赶回阵地。

    下午三点钟,石河对岸的三股人马突然加快修桥速度,先是十几条橡皮艇直冲到对岸,将运载的沉重钢管一节一节的狠狠砸进地面。以粗壮的钢缆与对岸链接。上百名士兵分组四散到前方百余米开外,就地挖掘散兵坑并部署机枪阵地严阵以待。

    随后。桥这边的舟桥连一拥而上,将粗壮钢管桩沿着钢索边缘砸入水中并链接为一体,架设横梁与交错骨架,上面再以钢板敷面,一节一节整齐有序的迅速往前面延伸。

    关城上遥遥看去,可以清晰的发现那些钢结构的反光,再听到钢板碰撞的脆响,一众清军无不咋舌惊叹:“好家伙,竟然拿精钢铁板架桥,这真是豪奢的没边儿了!”

    张作霖更是惊得额头上青筋乱蹦。这哪是在打仗啊,分明是在炫富!果然老一辈说得好,打仗就是打钱粮,对面的家伙修桥都能用钢铁,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今儿这事恐怕没个善了!

    他越发看不懂革命军到底怎么想的了。光是架设这三座桥的钱,都能够一个小地主安安生生的过几年好日子了。用在他们清军之中,怕不是这一营人马的吃喝也对付好一阵。

    他这边不发话,士兵们更没什么念想。特别一些老兵油子早都想好了,对面的炮火一响,自己个儿立马脚底下抹油开溜,对着干那事二傻子。所以他们干脆放松的抱着枪从垛口往下瞧西洋景儿,半点紧张气氛都起不来。

    张作霖毕竟跟别人不一样。他看的一面心头火热,一面脖颈子发寒。心热是想着自己也要加入这样的军队的话,里面的好处说之不尽。如今他才是个小小的营官,上任不足一年,便捞到了一堆的好处。不但自己出人头地,连家里都安顿的妥妥当当---其实就是当了土财主。

    心寒的则是看到了对面士兵的素质,那等忘我投入,简直是他难以想象的疯狂!

    三月的北方虽然已经回暖,然从山上留下来的水依旧冰凉刺骨。架桥的士兵也并非一定安全,他们扛着沉重的钢管钢板以及工具匆忙作业,不留神就可能失足落水。时间稍微一长,立即冻的四肢僵硬。

    可张作霖分明看到,那些落水的兵似乎都不觉得有多危险,被挂载钢索上并行作业的皮筏子救上去后,居然只是喝点东西又扑上去忙碌!

    这时节可是风吹面寒,遇到倒春寒甚至还有结冰下雪的时候啊!那些兵拿多少饷银,用得着如此拼命吗?冻出毛病来以后谁养活他们家老小?搞不懂!

    革命军从来不怎么宣传自己的强大之源,内部军事训练也是保密的。故而时至今日,外界对于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强大战斗力,除了装备因素之外,依然感到模糊不清。

    张作霖从军时间还短,以他的见识只能归结到上面的军官善于笼络人心,下边的竭力报效,生死相从。

    “大概,是那些个军官不喝兵血不扣饷银罢了。看他们穿的用的如此之好,实在这份差事当的合算,却要比回乡种田要来的实在。”

    心里头这么想着,他又不由盘算起来,倘若换成是自己的话,当这一支部队的主官,该当有多么的妙。不说别的,光是眼前这份进攻准备的勾当,里面可做的文章太多了。那支应一时的渡桥何必非得要钢铁的桩子。拿木头造岂不是一样用?东北别的不说。木头要多少有多少。嫌不结实那就弄的粗壮一些,木板厚实一些,加工方便铺设简单,一尺长的钉子砸进去就完事,多么省钱省工省力。

    这帮革命军,脑子不会转弯。

    不期然的,张作霖又想起来那位在对面当连长的弟兄,偶尔传出来的只言片语。说革命军中官兵平等。上下一心,亲如弟兄手足,断没有仗势欺人的勾当,更无人喝兵血。每一个士兵按月得到丰足饷银,家里老小跟着沾光受益,死了有抚恤,伤了得安置,衣食无忧。

    他就觉得这是在胡扯,世上哪有那么干得傻瓜?当兵的都是贱命,所谓好男不当兵。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特么去受那罪啊!

    反过来。军队又哪里来的义务管你一辈子?有口饭给你吃就知足吧,好歹的不牵累老小。能把饷银给足了。那都是当将官的施恩,什么一体平等,这不是要乱了纲常礼数?

    张作霖认为这是他们故意对外宣传的手段,目的是蛊惑人心打击敌人的士气。究竟内里如何,绝然不可能跟说的一般。

    这人聪明了,想得自然就多。眼前所见又是超出见识之外的,张作霖不免疑窦丛生,越发拿不定主意。

    时间转眼之间过去两个小时,三座渡桥犹如长龙出现在石河上空,从关墙上看去,赫然是笔直的三道黑黢黢的长线横跨南北。

    桥面刚刚落成,数十辆蒸汽车冒出滚滚浓烟冲上去,把新桥压得颤颤巍巍,所过之处明显要落下去一截。但直到完全越过了,没有哪一座桥是中间垮塌的,更因此而结实坚固了许多。

    可城墙上的清军却被这一幕吓的不轻!

    他们多数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机械造物,少数摸过从天津传来的自行车,便自以为开了洋荤而四处吹嘘。而今却分明看到数十个钢铁怪物一般的家伙轰然冲来,两面的钢铁履带碾压过桥面隆隆作响,碰撞的铿锵之声再添一份狰狞,滚滚腾空的烟雾好似神话中的魔兽吞吐毒烟……。

    几十辆车沿着桥梁向前强势推进,当时就把不少人吓得要尿裤子!

    随后,数不清的革命军战士迅猛的冲过铁桥,那气势犹如蛟龙出水。到了河对面呼啦啦展开,又似水银泻地一般的四散进入阵地,各自从背后摸出短柄工兵铲,挥舞如飞转眼挖出一个足矣遮挡自己的散兵坑。

    在关墙上的清军看来,那就是喘口气儿的功夫,对面的千军万马从地上转入了地下,只有数十辆钢铁巨兽在缓缓的逼进。这份云里雾里的神出鬼没本事,简直是天兵天将一般不可猜度。

    登时就有人惊呼道:“我的娘!这还是人么!都说革命军利害,如今才知道他奶奶的根本都不是人揍的。这仗怎么打!”

    当即有老兵给他佐证:“打个屁啊打,人家那是一般人么?杨大帅使得是仙家手段,洋人厉害不?还不是让他三招两式就灭了?咱们呐,踏实躲开就好,可别给人家的兵器给伤着了,落得个魂飞魄散,连下地府转世投胎都不成。”

    一众人听来,纷纷肃然点头。

    不说这年头人迷信,实在杨浩的名声已经传扬的好似岳飞在世,关帝重生。民间数不清的老百姓言之凿凿,他老人家就是星宿下凡来普度苍生的……尼玛东方神话跟佛教理论如此自然的混成一体真的没问题吗?

    张作霖耳朵里听着这些不着调的乱七八糟,心里头哇凉哇凉的。他算是明白了,即便跟对方谈好了要做戏,只怕自己这边的人也未必要配合。什么对着开枪放炮的装样子,这特么压根就没人敢硬来好吧!

    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何人家根本不搭理他的小算盘了。清军上下都如此的士气,一枪没开都吓得想投降了,哪里还需要配合他来搞那不上台面的勾当?说到底,人家掌握大势,掌握人心,掌握主动权,有他没他,一个样。

    就这样认输了?

    张作霖死死的盯着远处尘土飞扬的阵地,两眼之中放射出阴冷的寒光,牙关紧要,两手抓在城墙垛子上,指甲劈了都没觉得疼。

    “我不甘心啊!就这么灰溜溜的服气了,回头还不是跟大头兵一样的给人当俘虏?就算有朋友中间说合有怎样?人家已经瞧不起自己,难不成还要乖乖的伏低做小,给他们当废物一样的摆弄?不,绝不!”

    张作霖差点怒吼出声,握紧拳头狠狠的锤在垛口上,粗粝的石头把掌缘划出一道血口子。他反手塞在嘴里拿舌头舔干净,又“刺啦”撕下布条胡乱缠住了,就那么捏着,猛地转身,去招呼几个体己的心腹。

    关城下阵地中,进攻部队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构建起初步的掩体,几十里蒸汽工程车也终于完成一排厚重的防炮土墙,随即缓缓地后退到河边。

    下午四点三十分,三颗红色信号弹冉冉升上天空,紧跟着一阵尖利的啸叫越空袭来,一发炮弹在紧挨着城墙的地方轰然爆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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