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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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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过秋雨之后,秋风一天紧似一天,天气就这么凉了下来。

    高粱熟得压弯了腰,豆子等作物也到了收获的季节。老张家一家人在休息几天后,又开始到地里头忙碌去了。

    也是在这几天,村子里的人们都知道了老张家发了一笔财,又是买地,又是买牲口的。地买的是中等田,五两银子一亩,一气买了四亩,又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一头正值壮年的黄牛。何氏抽空儿去了趟集上,买了些尺头,针线,给家里的孩子们一人做了一身衣服。

    大郎趁着二房人不在的时候,偷给张四娘一两银子。他没忘本,知道如果没有张四娘的方子他们大房也不会有今天。更别说盖房子娶媳妇了。

    张四娘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想来大郎的憨厚,他能拿出银子必是经过大房家长首肯的,并没有推辞。在大郎准备给周正送剩下的梅汤时,四娘交待他做一件事。

    大郎听了,诧异道:“为何我们不自己卖?”

    张四娘摇头,“大郎哥,你忘记梅脯是怎么做的吗?我们手里没有了青梅,就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我不告诉周掌柜的,以他的精明,再加上那个几乎可以调出梅汤的厨娘,做出梅脯都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这样,不如我早早卖他一个人情,如果可以的话,兴许还能还上大魁叔的人情呢。”

    大郎恍然,四娘看问题的眼光确实要比自己长远的多。

    今年摘梅果的事情作罢,可明年呢。大魁叔家的青梅酒再怎么不好卖,也是一笔进项。等到明年,周掌柜的势必要各处收购青梅,就会给同样需要青梅的大魁叔带来麻烦。再者,今年东山岭的青梅都是梁子帮着摘的,都是厚道的人家。能帮衬的时候一定要帮衬。

    所以,张四娘以梅脯的制作方法,去换取大魁叔家的青梅酒在周掌柜那里的销售权。周掌柜那里也有青梅酒,只要大魁叔家的酒质好,进驻得月楼也不是件难事。

    大郎得了张四娘的嘱咐在送梅汤的时候,与周掌柜的提了此事。大郎原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因此在来时的路上练了很久,没到想,在周掌柜尝过梁子带的青梅酒后,竟一口答应,一点都没有为难他。

    在与梁子签了供酒合约后,周掌柜的让大郎带话给张四娘——若以后有了什么好的想法,不妨先考虑得月楼。

    赵氏“养胎”足养了一个多月,又以让三娘帮着自己做活为借口,将她一直留在西厢房里学字识字。赵氏还是有一些见识的。她很认同张四娘的话,识字总归是件好事。不求吟诗作赋,只为不被别人算计。

    她躺在炕上,身子底下铺了层薄被。她的小日子准时来了,她没能成功怀上孩子。再装下去,肚子大不起来,就会露馅。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解决的法子。忽听到柴禾垛那里有人在捞柴禾。她起身从窗口一看,是何氏。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何氏又是嫉,又羡。大房的日子好了,来年开春就在院子里起新房。而她只能忍着,她盼着二郎明年的考试,盼着三娘中秋过后进了县老爷的府里好好学学人家小姐的行事做派,盼着分家的那一天,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银子。家里的账目都在她的脑袋里面记着呢。谁也别想糊弄过她。

    她冷冷地一笑,起身穿戴好,冲着捞柴禾的何氏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嫂!我来帮你捞柴禾。”

    ……

    吃晚饭的时候,张义勇慌慌张张地跑去了上房,说赵氏白天帮大嫂捞柴禾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小产了。

    张老爷子一听,险些把肠子给气断了。他把正在灶间忙乎的何氏叫进屋里来,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呢,又让何氏出钱给赵氏买二百个鸡蛋,五斤红糖、六斤大枣儿,这才罢休。

    事实上,说是给赵氏补身子,其实是张老爷子又存了生大孙子的希望在赵氏身上,想她早日恢复身体,他也好早点再抱孙子。不然,他也不想花那个钱。无论这钱出自公中还是何氏的腰包里。

    东厢房中,张义光摔门而去。留下满面泪痕的宋氏。

    他方才一直在向她抱怨,说张四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不是亲生的,连发财赚钱的事情都可着大房先来,她这是忘本,忘记她是谁养大的。

    宋氏稍稍为四娘辩解几句,就惹得张义光的怒骂。末了,连话也懒得与她说了,拿了酒袋子走了。

    宋氏抹了半天的眼泪,朝着上房看了看,幸亏四娘住在那里,否则她这副样子,让孩子看了也会跟着担心。

    她将门关好,默默地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

    她哭过之后,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在这夜凉如水的秋夜,她丝毫也不会感到孤独。最近一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张义光在家,往炕上一倒,是事儿不管,她反而感到不自在,心里烦燥。

    张义光走了,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估计他一走,又会是一晚不归。待到第二天清早,赶在家里人都起身的时候,再偷偷溜进屋子里。

    她坐在炕上,时而凝眸望望窗外,时而侧耳倾听。静静地坐着,焦灼的等待,似乎在等待一个很庄严的时刻。直到乡间行走的更夫敲起梆子,“咚咚——咚咚”,已经是二更天(晚上九点)了。

    这一刻,她才站起身来轻轻地推开房门,窥视了一下小院儿。小院里没人,都熄了灯,很静,连叫了整整一个夏天的蛐蛐儿也噤若寒蝉了。

    她悄悄地返回屋子里,从那个破旧的箱笼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件新缝的短褂衫。

    自从上次地娘家的地头上看到顺子偷着帮她家干活,感激与负疚之情同时交织在她的心头,她就想着为他做点什么。

    入秋了,天凉了。想来想去,就翻出陪嫁过来的一个尺头。于是,在每个张义光不在家的夜晚,她匆匆赶制,做了出一件褂衫。

    现在,她想给他送去。

    今天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顺子,他正好帮着住在东院的邻居王婶子家打炕桌,因用得急就在她家西厢房的空屋里住了下来。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宋氏拿了手里的布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东墙根儿下,踮起脚,扒着墙头正看到房中亮着灯,间或有锯木的声音。

    顺子还没睡。

    这时,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了起来,想喊他,说什么也喊不出来,托着小布包儿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儿。

    虎子噌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呜咽了一声,又趴在地上打起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