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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落花如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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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她一般,今夜无法安眠的还有另外的一个人,就坐在镜湖的另一边,藏身在宫中花匠精心培植的牡丹花丛后。舒悫鹉琻

    酒,一壶接着一壶,一滴不剩地都灌进他对着月光扬起的口中。脚边是被他无情践踩乱倒着的花枝,不远处还散落着空空如也的酒壶。

    辛辣的酒窜入口中,他却已然忘记是什么样的滋味。多年来支撑着他走到今日的信念在顷刻之间全部倒塌,不仅砸得他头破血流无处躲藏,更让他觉得前路茫然,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他曾深深地记恨着他的父皇,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恨着帝王的无情,不顾他的年幼径自处死了他无辜的母后,亦恨着帝王对他的漠不关心,让他丢在一群杀红眼的狼群里任由他自生自灭,让他本应在双亲怀抱中享受快乐的童年变得阴暗不堪,让他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与蔑视中长大,让他不得不忍受萧玉礼的种种挑衅与不敬,让他成为开朝以来最窝囊的太子。

    因为这些恨,他咬紧牙,靠着自身微弱的力量闯过一关又一关。在最艰难的时候,他无数次地假象过,倘若有朝一日他能主政,必定要将那些轻视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必定要将那个视他为敌的父皇狠狠地羞辱一番!事到如今,他做到了,他将萧玉礼连根拔起,不顾背负残暴的骂名执意斩杀。他要那些曾经鄙夷过他的人,从此都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天下间最大的权利,真正地成为了一位储君。不,是名义上的储君,实际上的帝王。

    他想着,定要在他那位病卧在床的父皇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将这些年所受的窝囊气好好地吐一吐。

    可任凭他机关算尽,却还是棋差一步。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从来就对他不闻不问,每次见面都几乎是怒目而视的父皇竟然说,一直都没有起过废除他的心思。对他的疏远,对他的仇视,皆是对他的保护!而他的母后,他的父皇明知她是受奸人所害,他非但没有为她挺身而出,反而如奸人所愿赐死了她。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与她的孩儿平安成长。

    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萧瑀却明白是真实的,因为那个插手害他母后的人有他的姨母。而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还有不安分的清妃。于是他的父皇利用这两位之间的争斗内耗,达到保全他的目的。

    可是……

    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为他苦心布局的父皇。你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就察觉不到那会有多痛。当他每日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谈论着他那位被诬蔑不洁的母后,身为人子他是如何的压制住自己的愤怒!他的父皇并不知晓,他的父皇那时正抱着萧玉礼或者是萧少康,享受着天伦之乐。当他毒发差点身亡时,他的父皇连个人都没有派来探望过他……

    这些种种,像是落入泥土的种子,已经随着时日的浇灌,慢慢地在心间长成一棵大树,轻易无法拔除。

    “酒呢?”

    他摇晃着自己手中的酒壶,又空掉了一瓶。他半眯着双眼,朝一旁候着的郭厚生低吼着:“快给本殿上酒!”

    “殿下,现在已经是夜深,小人还是先扶您回去歇息着吧。”郭厚生打量了一眼夜空中不甚明亮的月光,阴霾的乌云将月亮遮住了大半边的脸,也将天空蒙上一层朦胧的细纱。

    “不回去!”萧瑀甩开郭厚生上前相扶的手,摇摇晃晃地起身,朝酒壶堆着的地方走去。“本殿能回哪里去?你倒是说说,本殿能去的地方还有哪里?”

    “殿下这段时间都歇在东书房的。”萧瑀今夜的确有些异常,或者说从龙乾殿出来后,他就表现得和平常不一样。当时殿中,只有他与萧沨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讲了些什么,但出来后萧瑀的情绪便一直低落。现在更是难得一见的酗酒,萧瑀平时是个极为自控之人,饮酒也是从不过量,以避免被人算计。

    郭厚生心里犯着嘀咕,却不敢询问萧瑀,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怕有个什么闪失。

    “东书房?”萧瑀茫然地扭过头,朝龙乾殿的方向望去,久久没有再言语。就在郭厚生以为他即将石化时,他忽然大步地朝前走去,将郭厚生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殿下?殿下您这是上哪里去?”

    他已然酒醉,郭厚生当然带着一群宫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郭厚生一片忠心,萧瑀却觉得烦闷,脚下的步子迈地愈加大了,几个转角之后便失去了踪影。

    郭厚生站在宫墙下,望着四周静悄悄的宫殿,忽然觉得一阵渗人的冷意窜入四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中曳然而生,他虽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却相信着预感的准确性。

    今夜,怕是有事发生!

    他指挥着身后的宫人,悄然地潜入夜色中,不动声色地四处寻起萧瑀。

    东厢房的侧屋内水雾缭绕,杜云锦正褪了衣裳踏入水盆之中。

    这些日子她睡得并不安稳,每个夜里她总是会做着许多破碎的梦,一会儿是被斩杀的萧玉礼鲜血淋淋地冲着她莫名地笑,一会儿又是一袭白衣的萧少康站在水边,悲哀地望着她。

    她的噩梦连连,近身伺候的如玉也清楚,为表忠心便特地准备了药浴,让主子能清清心境。

    杜云锦虽对她不再如旧时般亲近,不然她随侍在身侧,但比起其他连房门都进不了的宫人来说,她的地位依旧摆在那里,无人能撼动。

    如玉添完热水,又劲道合适地帮杜云锦按摩着头部。出了那件事,杜云锦的位置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明里暗里主子也是表明了态度的。只要杜云锦一日还是这太子妃,她的任务就不能算完成,不管杜云锦怎么待她,她都必须呆在杜云锦的身边。原来杜云锦是躲在佛堂里,她无从下手,可如今杜云锦已经回了东厢房,她自当是要好好地表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