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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秋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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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秋月9

    落霞满天,烟光残照里,韩熙载与韩奕叔侄二人在江边垂钓。

    钓翁之意不在鱼。韩熙载今日主动约韩奕来江边,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但韩奕将全部心思放在钓鱼上,以至于日落时分,韩奕的收获要远远大于韩熙载。

    就连钓鱼的工具,韩奕所用的也与别人不同,他是用江边的芦苇亲手制成了一支浮标,而寻常人所用的不过是用鹅管制成的浮漂。

    工yù善其事,必无利其器。与心事重重的韩熙载不同,韩奕似乎在金陵过的相当惬意,想常住下来,前几日他甚至遣人满城地寻找待售宅院,最终从一个外放的官员那里买了一座宅院。韩熙载恨不得想剖开他的心,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韩奕知道,自己的这个族叔始终不相信自己是真心投靠江南,但只要李璟与宋齐丘等人相信就行。

    韩熙载看了看西方的满天落霞,问道:

    “何时向周府下聘?为叔家财倒有不少,你随时可以来取。”

    “多谢叔父,小侄后天就下聘。至于聘礼嘛,陛下知道我从中原带来的钱财都捐给了昪元寺的大和尚,昨日特意赏了我五万贯。”韩奕回道,“江南就是江南,处处大手笔。若是在汴梁,整座皇宫里的人口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韩奕讥笑郭威小气,听在韩熙载耳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汴梁如何,我不管。现如今,你既已经接受我朝陛下恩惠,你要知恩图报才是,莫做那朝秦暮楚之人。”韩熙载叮嘱道,又说道:

    “后天老夫替你向周公下聘,你迎娶周家长nv,是陛下亲自yù成的,不能不慎重。”

    韩奕却道:

    “不劳叔父费心,另有一位德高望众之人为小侄前去周府下聘。”

    “是谁?”韩熙载奇道。

    “宋国老!”韩奕答道。

    “宋国老与周公有私怨,他怎肯为你下聘?”韩熙载略感失望。

    韩奕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宋国老古道热肠吧!”

    “哼!宋齐丘yīn险狡诈,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韩熙载怒道。

    “叔父,宋国老是我大媒人呢,我可不敢得罪他。”韩奕心里乐坏了。

    “你就那么想娶周家的小娘子?”韩熙载狐疑道,“我瞧你也并非是好è之人。”

    “窈窕淑nv,君子好逑。”韩奕的脑海中浮现着周宪绝世的面容。

    在他淡定从容的面孔之下,是一颗激动与焦虑的心。他激动的是,他从未想过自己yīn差阳错,在异国他乡居然能够光明正大地迎娶周宪,他焦虑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将来如何面对被权力与yīn谋胁迫的周宪。

    “可你已经娶妻了,李毂曾经夸耀下他的侄nv是天底下最好的nv子,说你小子能娶到她,是我们青州韩氏祖上保佑之故。”韩熙载试探道。

    韩奕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他的双眼明察秋毫,双手沉稳有力,抓住浮标微微下沉的信号,迅速有力地扬竿,一条至少十来斤的大鱼被拖到了水面上。

    大鱼拼命地反抗,掀起了无数的花,将鱼竿扯成了弯月。韩奕并不急于扯动鱼竿,鱼动他不动,鱼不动他动,在水面上遛着鱼儿,胜似闲庭信步。

    待那条大鱼耗尽了体力,韩奕这才好整以暇地将鱼儿拖了上来。

    “侯爷,好大的一条鱼啊,怕有十三四斤!”曹十三兴奋地叫道。

    “今晚大伙就吃鱼吧,不过我不爱吃鱼,你们多吃点。”韩奕笑道,“放得了长线,才能钓大鱼,我喜欢这种之在我的感觉!”

    “那老夫倒是想瞧瞧,你到底想如何收场!”

    暮è渐深,西边的落霞已经变淡。

    渡口边,渔夫们驾着扁舟纷纷返航,远处的渔村已经飘起了几道炊烟。间或一两艘巨舰靠边停靠,甚至有一艘泛海而来的商船在船夫们的吆喝声缓缓入港。

    常年饱经海风吹袭的水手们,敏捷地跳下商船,船上满载着海外奇货着各种语言的番商们满怀发财梦想打量着金陵城。

    韩奕一行人从这艘巨型商船前走过,不经意间他看到船头一个身影,韩奕冲那人略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后日,当朝元老宋齐丘带着一帮人,敲锣打鼓地登拜访周宗。要说来,这是近十年来,宋齐丘第一次亲自来周宗府上,尽管两人的宅第就隔着一条大街。

    宋齐丘亲自为韩奕做媒下聘,这不是他古道热肠给韩奕面子,而是特意来看周宗的坏脸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能比看到最大政敌哑巴吃黄莲更令他高兴的呢?

    周宗让宋齐丘在宅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勉强让他进来。

    “恭喜周兄了!”

    宋齐丘一副好笑脸。伸手不打人笑脸,周宗忍住怨气道:

    “是甚么风将宋兄吹来寒舍啊?”

    “周兄明知故问了,当然是为了令嫒而来。今有韩氏虎子,年方廿一,英俊潇洒,跻身金紫之列,心慕令嫒才貌俱佳,意yù共结百年之好,特委老夫前来下聘。”宋齐丘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夫可以不答应吗?”周宗没好气地说道。

    “昨日宋某入宫议事,陛下还问起这事哩。”宋齐丘有恃无恐,不怕周宗翻脸。

    “陛下美意,周某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小nv尚且年幼……”

    “十六岁,正是嫁人的好年龄。再长一二岁,若搁寻常人家,怕是该愁嫁了。”

    “老夫子嗣艰难,只养大这么一个nv儿,老夫一把年纪了,才又生了次nv,如今还在襁褓之中,膝下无人……”

    “正好寻个nv婿,俗话说的好,nv婿半个儿嘛!”

    “我想招个赘婿!”

    “韩侯说了,只要能娶了令嫒,做个赘婿也无妨!韩侯痴情啊!”

    “这……”周宗气的差点跳将起来。

    宋齐丘兵来将挡水来土堰,将周宗的借口全都封还了回去,他悠哉悠哉地说道:

    “难道周兄嫌聘礼太薄?”

    “老夫视财帛如粪土!”

    宋齐丘嘿嘿一笑:“周兄此话怕是不妥吧。据我所知,周兄亲戚名下的产业无数,生意北至幽州,南至广州,西至于阗,甚至跟高丽、新罗、占城番商都有往来。”

    宋齐丘意在讥讽周宗沽名钓誉,将周宗说的面红耳赤,周宗反唇相讥道:

    “阁下有青阳县一县财赋作为食邑,却贪心不足,强占膏腴沃土,怕也不是国家之福吧?”

    “哼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一生荣辱,岂怕小人诬蒽陷害?”宋齐丘为之面è一僵,旋即又道:

    “你我之间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今日之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陛下亲自yù成的喜事,我劝你还是痛快点。”

    “罢了,老夫答应便是!”周宗长叹一声,将茶盏一推。

    “好!”宋齐丘将接着道,“那么接下来,这个婚期就定在十天后,就本月十六吧,老夫临来时请了数位术士高人都算了一卦,本月十六属黄道吉日,紫气北来,嫁nv有吉,这不正说的是北来之韩侯吗?真是天意如此啊!”

    “这怕是太匆忙了?老夫养nv十六载,岂能如此草草嫁出去?”周宗终究还是不痛快。

    “那就本月二十八,亦属吉日。”

    “这也太匆忙了。”

    “那就下月初十,双十之日,正是十全十美啊。周兄若是再搪塞老夫,老夫只得去觐见圣上,就说周兄有意违抗圣上旨意!”

    周宗无奈,只得道:“那就十月初十吧!”

    宋齐丘得了周宗亲拟的婚约,办完了“差事”,丢下心百个千个不痛快的周宗,乐滋滋地扬长而去,去找韩奕。

    韩奕正在新觅的私宅里忙着装修。

    这座典型江南院落,本属一位郎官的私宅,这位郎官正巧要外放到洪州为官,急着要出售私宅,韩奕瞧这院落颇有情趣,离着秦淮河近,又属于闹中取静的那种,只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下来。

    这还要多亏了韩熙载的面子,毕竟原主人曾在此住了二十年,倾注了感情。

    韩奕又买了几块价值不菲的太湖石,装扮着庭院,新造了一座凉亭,上悬一面亭匾,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隶字:

    飞来亭!

    正是当代隶书大家韩熙载的手笔。

    韩奕忙东忙西,忙的不亦乐乎。在金陵人看来,韩奕这是真正要常住下来,就连做家具生意的商人们也知道,北来的韩侯生意好做。

    “韩侯这宅子不错!”

    宋齐丘站在飞来亭下评判道。韩奕见宋齐丘笑呵呵的,心中大定,面上却焦急地问道:

    “敢问国老,周公可曾当面应允美事?”

    “宋某不有辱使命!”宋齐丘笑道,一边亲手将婚书还给韩奕。

    韩奕大喜,连忙命人取来一个锦盒,亲手送至宋齐丘面前:

    “国老辛苦了,小子何其幸运,竟劳国老亲自代为下聘。”

    “好说、好说,宋某也是爱惜人才啊,国家若能得韩侯这样的良将辅佐,也是何其幸运啊。”宋齐丘接过锦盒,看也没看就转jiā给从人。他不在意锦盒里装着什么,这是自己的“辛苦钱”,纯粹是讨个彩头,若是不收,实在太失礼了。

    “这是令叔熙载的手笔吧?”

    宋齐丘指着“飞来亭”亭匾。

    “正是!”韩奕答道。

    有人爱生前亲拟自己的墓志铭,追述自己的一生志向与荣耀,宋齐丘也不例外,他也曾亲拟了一篇。韩奕知道宋齐丘极慕韩熙载的书法才华,宋齐丘曾拿着自己的墓志铭求韩熙载替他抄写一篇,韩熙载明知道这是宋齐丘亲撰,却当面捏着鼻子说满篇文字臭不可闻。

    “令叔的墨宝,一字千金啊!”宋齐丘赞道,言语中充满着羡慕之

    “这么说,在下凭空得了三千金?请国老移步到寒舍书房,在下另有相赠。”韩奕附和道,他转念一想,将宋齐丘引入书房。

    这书房也刚被装修中,充满了书卷气,韩奕属于那种“装看不练”的附庸风雅的那一种,满房诗书只是给外人看的。

    不过,书房里的字画却是韩奕的最爱,这都是他最近在金陵收集来的,其中也不乏他从韩熙载府上“偷”来的。他认为若是这些字画能流传到后世,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这个时代光是人文汇聚的金陵,不知有多少文人的字画后来失传,令人扼腕。

    韩奕从书架上取出几幅卷轴,当面摊开,正是韩熙载近年来的字画作品。

    “请国老笑纳!”韩奕道。

    宋齐丘眼中闪过狂喜之故意说道:“这礼物实在太重了!”

    “哪里?当世之中,何人能劳宋国老亲自作媒?国老若是不收,韩某怕是寝食难安呐,江南人都知道国老乃是国朝柱石,德高望重。今后韩某还要多靠国老提携啊。”韩奕恭敬地说道。

    “如此,老夫受之不恭了。”宋齐丘喜道,又道,“令叔恃才自傲,得罪了太多人,他若是如你这侄子一般会做人,凭他才学,岂是如今这般模样?依老夫看,他早该封侯拜相了!”

    有道是送礼都择人而送,若是送宋齐丘万贯钱财,宋齐丘也不会瞧上一眼,如今他穷的只剩下钱财了。若送他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譬如韩熙载的字画,却是正中他胃口,让他惊喜万分,连连称好,还会让他记住送礼人的好处。

    韩奕已经掌握送礼的诀窍。韩熙载若是知道,一定会气的吐血。

    果然,宋齐丘愉快地收了礼,笑道:

    “老夫恭喜韩侯,这次要迎娶佳人,此为一喜。”

    “难道还有二喜?”

    “今韩侯既已投效本朝,本朝自然不能亏待了韩侯。我估摸着,朝廷会先授你宿卫将军之职,一如你在北朝,这虽不是实职,但也是一个踏入本朝官场的开始,不久将来便会转为实职。”宋齐丘故作高深,“朝廷对官员任免拔黜,自有章程定制。老夫今日先向你露个口风,只是让你安心,千万不要外传啊。”

    “这是自然,多谢国老栽培!”韩奕立刻点头称是。

    送走了宋齐丘,郑宝悄声在旁说道:

    “兄长,赵小乙来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