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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打发叫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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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惧怕这位骄横跋扈的苍头老军。也或许有人猜到了这位苍头老军的身份,最后走近大帐里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跟随公孙豹而来的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外,行辕这边只有王贲、羌瘣(hui)和冯劫三人。宝鼎则属于陪客,没有说话的份。

    蒙恬消失了;巴蜀人也非常知趣地避开了;王离则飞马离去,进城禀报大父王翦。

    王贲把公孙豹请到主席坐下,急不可耐地问道:“叔,你何时到的乌氏?”

    “师傅,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直藏匿不出?”羌瘣也急切问道。

    “不要叫我师傅。”公孙豹怒视羌瘣,用力一挥手,“老夫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弟子,没有,从来就没有。”

    众人被公孙豹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羌瘣脸色非常难看,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苦痛和悔恨。忽然,他离席而起,解下长剑,双手高捧,跪倒在公孙豹面前。“师傅,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你就砍下我的首级,我决无怨言。”

    “哼哼……”公孙豹冷笑,一股逼人的杀气喷涌而出,“老夫这双手从不杀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你做得对,你对得起武安君,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兄弟,那老夫无话可说,反之,你就该死,二十五年前你就该死。”

    “叔……”王贲“扑嗵”跪下,痛声说道,“叔,二十五年了,羌兄被无尽的悔恨摧残了二十五年,够了……他是羌王,他要守护羌人,他不可能像你一样冲进王宫里大骂老王,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提剑杀进相国府,快意恩仇。当年他也曾为武安君上书鸣冤,也曾被解除军职押进大牢,虽然他没有像龙率司马靳一样至死不屈,没有像虎率公子弘一样咆哮殿堂,但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叔,难道你非要他为武安君陪葬?非要逼着他死?如果当年我们都像你豹率一样失去理智。都像龙率、虎率一样与武安君同生死、共进退,那老秦人还能剩下多少?还有谁来守护我们的王国,守护我们的子民?今天我们还会聚在一起为大秦而战,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宝鼎也跪下了,其他人都跪下了。

    “老爹,当年事的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老爹,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是王国的鼎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武安君的沉冤也会得以昭雪。此时此刻,我们最需要的是同心同力,是兄弟齐心啦。”

    公孙豹神情痛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良久,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罢了,罢了……”

    帐内肃杀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宝鼎急忙把羌瘣、王贲扶了起来,其他人也各回本座,但没人敢说话。这位豹率当年的威名太过显赫,即使到了今天,这些小辈在他面前也还是战战兢兢,惊惧不安。

    “叔,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王贲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出塞后老夫去了月氏,后来遇到虎率。”公孙豹叹了口气,“当年我们追随武安君纵横天下,谁知武安君一死,我们在大秦竟然没有立锥之地,沦落到逃亡大漠的悲惨之境。”公孙豹神情痛楚,连连摇头。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我们听说匈奴人要入侵大秦,随即日夜兼程赶回长城要塞,与匈奴人浴血厮杀。”公孙豹说到这里手指宝鼎,黯然苦叹,“如果不是为了这孩子,老夫也就与虎率一起战死了。我们坚守要隘一个月,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白家那孩子当时身怀六甲,至死不走,非要与虎率同生共死。虎率死了,临死前他求老夫救救孩子。老夫答应了,带着白家那个孩子杀出了重围。老夫受了重伤,三年后才复原。此后就一直留在乌氏。”

    公孙豹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是惊心动魄,可以想像当年那一仗何等惨烈。当时秦军主力正在东线征伐,北疆边军又被林胡牵制,两百人没有援兵,却在要隘成功阻敌达一个月之久,最后全部阵亡,唯一的生还者就是公孙豹和宝鼎母子了。

    “好了,不说这些成年旧事了。”公孙豹挥挥手,似乎要把过去的苦痛一起抛弃,“说说河北战局,我们何时赶赴战场?”

    王贲和羌瘣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公孙豹眉头紧皱,不屑地说道,“是不是老夫没有资格知道啊?”

    “不不,叔,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王贲急忙摇手,然后冲着羌瘣连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把复杂的局势解说一下。

    羌瘣先从咸阳说起,然后说到河北战局背后隐藏的激烈博弈,再把宝鼎代北惊天一刺给咸阳造成猛烈冲击后的局势变化,以及宝鼎在晋阳的惊天一拳将复杂的局势骤然明朗化。将三大派系拉到一起联手抗衡楚系外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师傅,当前最为迫切的事就是把北军主力火速调进河北战场,但晋阳的事短期内解决不掉。”羌瘣的语气显得很无奈,“以我们的推测,从北军府把魏缚贩卖私盐一案禀奏咸阳,到大王在咸阳赢得主动,下诏调北军进入河北战场,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

    “鸟!半个月之后,河北战场都决出胜负了,北军还跑去干什么?收尸啊?”公孙豹怒声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羌瘣摇摇头。走到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前,揭开覆盖其上的玄色布帛,把河北战场双方大军的部署和当前攻防之策简要说了一下。

    “师傅,桓齮(qi)的大军已经移师肥下,辛胜的大军继续攻击宜安,麃(biao)公的大军则从赤丽一线强渡呼沱水,牵制赵军主力。”羌瘣手指地图上的赤丽城,“师傅,桓齮上将军分兵作战,犯了兵家大忌,尤其在李牧陈兵呼沱水北岸、收缩防守的情况下,等于送给李牧一个集结优势兵力重拳出击的机会。北军府预测,假若李牧决心反击,那么他的攻击方向必是赤丽。”

    “击败麃公,攻占赤丽,赵军随即切断了井陉要塞与宜安城的联系,将桓齮大军包围于宜安和肥下一线。这样李牧可以以一部兵力阻击我井陉援军,以主力与宜安城内的赵军里应外合,重创宜安城下的辛胜。假若辛胜战败,桓齮又没能及时返回宜安与其会合,那我大军不但被包围,更失去了集结主力突围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三路攻击大军被李牧各个击破,败局再难挽回。”

    “桓齮那个老匹夫糊涂了,不会打仗了。”公孙豹忿然骂道,“你们没有提醒他?他有没有预防之策?”

    “北军府已经三次急书河北,但桓齮上将军至今没有给我们回复。”羌瘣神色凝重,悄悄看了一眼公孙豹,低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说咸阳粮秣武器不足,已经难以为继,撤军迫在眉睫,所以……”

    “所以桓齮着急了,担心自己无功而返,要承担罪责,是吗?”公孙豹冷笑道。“这样的人也能做上将军?咸阳瞎了狗眼,竟然把几十万大秦儿郎的性命交给一个楚系外人,此仗焉能不败。既然是一场败仗,我们还跑去干什么?找死啊?”

    “不,老爹,我们一定要去,还要马上去。”宝鼎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麃公危矣,如果我们去迟了,麃公极有可能战死呼沱水,两万北军将士十有八九要全军覆没。”

    帐内众人齐齐望向宝鼎。冯劫更是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胡子,他的侄子冯毋择就在麃公军中当任裨将,假若此战折在河北,对冯家来说可是一个惊天噩耗。

    宝鼎初时听到麃公这个名字觉得很熟悉,后来再听羌瘣把战场攻防态势一说,立即想起来这位大秦老将就是死在河北战场,具体什么时候死的他不记得了,但不是宜安之战就是明年的番吾之战。仔细推敲一下,不难发现,麃公死在宜安之战的可能性还是最大。想到这里,宝鼎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叫了起来。麃公可是老秦武人中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将,如果这时候阵亡,对老秦武人来说不亚于当头一棒,对局势的影响太大了。

    “公子,少安毋躁,形势没有你想像的危险。”公孙豹波澜不惊地说道,“麃公久经沙场,这种小场面对他来说不值一哂。”

    “老爹,我在代北的时候曾偷听到李牧的谈话,肥下其实就是他设下的陷阱,他要以此陷阱拖住我大军主力,然后出奇兵攻打赤丽、宜安,将我大军包围于宜安、肥下一线予以围歼。”宝鼎急切说道,“老爹,这件事我已告诉了他们……”他手指王贲和羌瘣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们。如今河北战场敌我双方的攻防态势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李牧马上就要实施反击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赴河北战场,与麃公将军会合,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赤丽,否则此战不仅仅是失败,而是惨败了。”

    公孙豹暗自吃惊,如果肥下果真是李牧设下的陷阱,那河北战局就异常严峻了。难道桓齮打了一辈子仗,到老了还会犯下这种幼稚的错误?

    公孙豹望向王贲和羌瘣。两人同时点头。

    “事情有些巧合。”王贲说道,“前几天公子刚刚把这一情况告诉我们,我们就接到了桓齮上将军的书信,他打算分兵攻打肥下,并要求我们做好随时赶赴河北战场的准备,显然也是考虑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有意让我们赶赴战场,但北军的调动需要咸阳的同意,而咸阳无视大局,置大秦几十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坚决不让我们赶赴河北战场,担心我们抢了吞灭赵国的功劳。”

    “岂有此理。”公孙豹勃然大怒,一拳砸到了案几上,“那帮楚系鸟贼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们的大秦,我们的王国,哪里轮得到他们指手划脚?大王呢?大王难道连调动北军的权力都没有?他这个大王是怎么干的?大秦的君王自昭襄王开始就没有一个硬骨头,都是软蛋,都被一帮穿黄衣说鸟语的女人攥在手心里。直娘贼,嬴姓王族现在都变成啥了?堂堂一个大秦国竟然被几个芈姓熊氏的楚人控制了,岂有此理!”

    公孙豹盛怒之下,破口大骂。

    帐内众人骇然变色,目瞪口呆地望着公孙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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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王翦来到了行辕。

    两位生死兄弟分隔二十五年后再次相见,当真是百感交集,尤其想到死去的那些兄弟袍泽,两人更是黯然魂伤,相对唏嘘。

    接风宴就在行辕大帐内举行。

    蒙恬硬着头皮也来了,出乎他的预料,当王翦把他介绍给公孙豹的时候,公孙豹竟然还夸了他几句。

    在蒙恬的记忆里,大父蒙骜和这位公孙豹虽然都是武安君帐下的猛将,但两人关系不好,一个原因是蒙骜来自齐国,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位公孙豹太嚣张了,仗势欺人,尤其欺负外系人。蒙骜耿直,为此屡屡与公孙豹发生冲突,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不过自武安君一案后,因为蒙骜仗义执言,为武安君奔走伸冤,一度赢得了老秦武人的好感和尊敬。

    巴蜀隗氏和琴氏的出现则让公孙豹大为不快,好在王翦已经对他解释过了,从大局出发,他也就忍下了,不过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筵至中途,幕府司马匆忙而至,咸阳的诏书到了。

    王贲当场宣读了咸阳的诏书。

    宝鼎重返王族,恢复宗室属藉。封八等公乘爵。

    此次宝鼎建有四功。一是帮助代北黑冰擒获内贼,赏赐爵位一级;二是刺杀燕国国相公子隆,赏赐爵位三极;三是刺杀赵国宗室贵胄公子恒,赏赐爵位三极;四是护卫燕国太子丹安全抵达太原,赏赐爵位一级。总赐爵位八级,公乘爵,岁俸四百石,赏田十顷(千亩),住宅五十亩。

    众人大喜,纷纷恭贺宝鼎,筵席气氛更是热烈。

    宝鼎当然是心花怒放。八等公乘爵,军吏最高级别了,在礼制贵族等级中已经由“士”一级跃升为“大夫”一级了,再往上就是“卿”和“诸侯”,至于“天子”一级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宝鼎感慨万分啦,人生如梦,果真不假。前世庸碌小民,今世因为机缘巧合,竟然在短短两个多月内由一个流配边疆的刑徒变成了“大夫”一级的贵族,而且还是宗室贵族,做梦都会笑醒啦。

    想想苍头,干了十几年秘兵,出生入死,才不过混了个公乘爵。再看看黑鹰锐士,在战场上浴血搏杀,不但要斩首百级,还要积累无数军功,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升到公乘爵。再看看蒙恬,出身好,又是大王的竹马之交,征战沙场也有十几年了,至今不过十等爵左庶长,只比自己高两级。

    宝鼎抱着酒爵就在美滋滋的想,如果我再刺杀几个相国,那爵位岂不要直接升到诸侯一级了。旋即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如果再去刺相国,自己必死无疑啊。这次纯粹是机缘巧合才杀死了公子隆,至于公子恒的死,和自己毫无关系,这个大功劳根本就是捡来的。

    仔细想一想,大秦这个二十等军功爵难拿啊。就说帮助黑冰抓内贼的事,真正的宝鼎竟然因此而死,退一步说,就算不死,回来了,也不过就赐一级爵位。相比起来,付出和回报差得太远了。

    宝鼎既兴奋又激动,但帐内大多数人却对咸阳非常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不满。拿个八等公乘爵来糊弄老秦人,你糊弄谁啊?打发叫化子啊?如此惊天功劳竟然只给个八等军功爵,直娘贼,你够狠的啊,欺负老秦人欺负到这种份上,太过了。

    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甘罗,楚国下蔡人。他祖父甘茂曾是秦惠文王、武王和昭襄王时期的重臣,曾与樗(chu)里疾同为大秦左右丞相,昭襄王初年在樗里疾等人的打压下逃到了齐国。吕不韦为相的时候,十二岁的甘罗到了咸阳,因为天赋异禀,被吕不韦和楚系外戚所赏识。小家伙天生利嘴,先是说服将军张唐出使燕国,后来又在秦军打到邯郸城下的时候,出使赵国要回了五个城池。就这功劳,回来就封了个第十五等少上造爵,位列上卿。

    把宝鼎的功劳与甘罗的功劳两下一比,就知道老秦人现在的愤怒了。

    “嘿嘿……”公孙豹强忍怒火,连声冷笑,“大秦王族啊,堂堂一个大秦王族立了功勋,竟然连个‘卿’都封不到,一身伤痕竟然还不如一个叛贼孙子的嘴皮子有用。”

    “你那么大火气干什么?”王翦抚须笑道,“大王不是给了公子一个黑冰秘兵的身份嘛,有了黑鹰令牌,再加上宗室公子的显赫名头,可以说是手握特权啦。有了这个特权,还要上卿那个虚名干什么?”

    公孙豹一点就通,“计将何出?”

    “魏缚的辎重大营不属于我北军府,如果我擅自派人冲进去搜查抓捕,等同于违律。”王翦不紧不慢地说道。

    “正好大王给了公子一张黑鹰令牌。”公孙豹明白了,“你想把这事交给公子去做。”

    “我不知道大王为什么要把公子放在黑冰台,但就目前的晋阳来说,公子和他的黑冰身份却正好解决了我一个难题。”王翦举起了酒爵,向公孙豹虚敬了一下,“今天晚上如何?”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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