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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大漠孤烟直 第十七章 长安长安(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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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长安长安(求订阅。)

    世界的中心,万城之城,太祖朝和太宗朝两朝汉军战无不胜的赫赫武功,让长安有了如此显耀的称号,对于帝国的每一个百姓来说,西京长安就是皇汉武功的象征。

    六十年的时间里,曾经汇聚于长安的汉军有百万之众,他们于此集结,于此出征,在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统治下,长安郊外的太庙,一共明堂献武五十五次,那是皇汉武功彪炳煊赫的大时代,五十五个国家,不论是带甲十万的大国,还是骑只千乘的小国,全都在汉军铁骑的刀下化作尘土。

    在安西广袤的疆土上,曾经有着一座座聚尸封土的京观,两百余万白骨彰显着汉军无敌的威名,而西京长安,便是那大时代里所有征伐争战的策源地。

    自前朝隋所兴建的大兴被废弃,恢复汉统的帝国在两汉故都的遗址重新修建了长安,在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时代,这座被世人称为西京的帝都从来没有和繁华奢侈沾过边。

    黑色和红色是那时的长安城中唯一的两种颜色,高耸的城墙上,到处都是钢铁所浇铸的战争机关,身披玄甲的羽林军士兵是这座城市里最多的一群人。

    身披黑袍的武将,身着赤袍的文官们在南北官衙里有效地管理着整个帝国的百万军队,千万子民,然后在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对着地图挥动的剑下,策划了一场又一场开疆拓土的战争,无数的汉军士兵在长安集结,然后开赴千里,万里之外的战场。

    那时的长安从来没有和繁华沾过边,那时的关中子弟和凉州子弟同样嗜血善战,甚至有关中子弟喊出了只愿百战死,不愿白头老的壮烈之语。

    那时的长安刚健质朴,带着帝国从隋末战乱中崛起的雄健之风,不尚虚荣,不尚浮夸,太祖皇帝时,三十万长安人,有兵十万,太宗皇帝时,五十万长安人,有兵二十万,每一次汉军出征,凯旋得胜时,却总有长安家家缟素。

    即便那时凉州雄,安西烈,却不及长安悲,六十年里,长安人家,三代战死沙场者,比比皆是,那时的长安子弟,战场上敢言先登死战,舍我其谁,纵使目无余子,也叫服气。

    可短短二十年的修文治世,却已叫当年雄霸天下的西京长安如今生生变作了和敦煌城一样的享乐之地。

    站在长安城前,郭虎禅仰视着面前修缮一新,不复国史中长安色作铁青之语的城墙叹了口气,又看向了官道两侧那些这二十年里随着大量人口涌入长安后,为生计忙碌奔波,而不得不在长安城城门前官道上摆摊的商贩们。

    如今的长安,号称人口百万,但是大量人口的涌入,虽然表面上让长安拥有了超过敦煌这座控制着东西方大宗贸易的城市的繁华景象,可同样也让长安没了以前的铁血霸气,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贫民居,这里有着整个帝国最富有的人,也同样有着最穷的人。

    封常清,郭应龙他们走过城门甬道,眼里和郭虎禅一样,充满的是失望,如果眼前这座人头涌动,看上去异常繁华的城市就是万城之城,那么敦煌城同样也能称作万城之城。

    曾经雄阔,大气磅礴的建筑群已经被这二十年里新建的众多楼阁所掩盖,当走进长安城之后,凉州子弟们原本朝圣般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大多出身凉州宗室或是军人世家,但不少人的祖辈,父辈其实都出生于长安,当他们年幼时问及长辈们对于长安这座帝都的印象时,长辈们的回答是,那是一座充满力量,秩序和威严的城市,它只为战争而存在。

    虽然,他们依稀可以看到那被粉刷一新的朱红色城墙上那已经被遮掩起来,充满锈迹的钢铁荆棘般的突出女墙,也能看到那些依然被冠以羽林之名,号称帝国最精锐的士兵们阵列齐整地站在插满赤色军旗的城墙上,但是这本该肃穆威严的景象却在城内外那满是商贩们叫卖声的拥挤街道中显得那样异样。

    刚走过城门口的街道,郭虎禅他们就被附近派来招揽客人的各色客栈的青衣小厮们围住了,一个个陪着笑向他们介绍着自家的客栈交通有多么方便,房间有多么宽敞精致,菜肴有多么可口。

    遇到这样的场面,封常清异常老练地回绝了这些眼力异常精明的青衣小厮,他们一行人,俱是少年人为主,虽然衣着不算华丽,但是他们所骑的马匹却都是凉州最好的骏马,稍有些见识的就知道他们这群人非富即贵,而且不是本地人。

    原本聚集的青衣小厮们失望而去,而郭虎禅他们耳边也清净了下来,封常清找了一个看上去可靠的中年汉子做了向导,既然有揽客的客栈小厮,自然也有为人带路的本地向导。

    长安城当初兴建时,异常整齐乃至于森严的街道坊间,这二十年里随着城内民居和各种楼阁的扩建,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即使有详细的地址,也会绕得七荤八素。

    带路的中年汉子姓雷,皮肤粗燥,一看就是常年风吹日晒出来的,不过郭虎禅却很在意他的那双手,骨节粗大,青筋突兀,手掌心和关节处是磨的极厚的老茧,那是长时间摸惯刀剑的人才有的一双手。

    封常清看到了眼神有些异样的郭虎禅,知道他恐怕已经看出了这个雷姓汉子不是江湖出身,就是军队出身,当即策马到了郭虎禅身边道,“公子,这个汉子大概是修文初年被清退的士兵。”

    “何以见得?”郭虎禅看着一脸很肯定的封常清,饶有兴趣地问道,他只是看得出这个姓雷的汉子是个武人,做不到封常清这般能一眼看出这许多东西。

    “公子看到他走路时的样子了吗?”封常清低声说道,目光却落在那雷姓汉子每一步都不差的步幅上,“这世上走路时每一步都像尺子般精准的,除了军队出身,就只有家风极严的世家子弟。”

    郭虎禅听到封常清的话,再仔细一看,那雷姓汉子果然走路时,每一步都像尺子量过一般,就连走路的速度也没有半点变化。

    郭虎禅他们要去的凉州会馆距离城门并不是太远,小半个时辰后,那雷姓汉子便将他们带到了,拿了封常清说好的酬劳后,这一路上沉默不语,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冷漠的雷姓汉子便直接要离开。

    “这位大哥留步,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大哥?”下了马的郭虎禅喊住了这个雷姓汉子,他对于长安城内那些修文初年被清退的汉军老兵很有些想法,既然封常清说这个汉子是当年被清退的士兵,他倒是想从他口中了解些情况。

    不远处,看到郭虎禅居然找那带路汉子说话,郭应龙他们这些凉州子弟都是有些不解,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个雷姓汉子只是看了眼郭虎禅后,就很淡漠地说了一句,“我没功夫。”接着便离开了。

    郭虎禅看着直接回绝自己,头也不回就走掉的雷姓汉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有些不忿的郭应龙他们道,“先进会馆休息,你们等会谁跟我去太学一趟。”

    凉州会馆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毕竟从凉州到长安,也是路途遥远,虽然一众凉州子弟都是从小习武,身体强壮,但这么多天鞍马劳顿,也是有些疲惫。

    “我跟大哥去。”一众凉州子弟本身大多对念书没什么兴趣,也只有寥寥几个有些向学之心,此时响应郭虎禅的只有一个郭存智,他是郭万年的长孙,比起其他五个宗室兄弟,算是念书最好的那个。

    “好。”郭虎禅点了点头,这时凉州会馆里自有下人出来接过了他们的马匹行李,带着他们去了准备好的房间休息。

    凉州会馆,其实是凉州商业协会的产业,当然凉州宗室才是正主,不止是凉州的宗室子弟可以来此休息,只要是凉州人,都可以在这里获得帮助。

    接待郭虎禅他们的是个姓全的四旬中年,身材略微有些发福,口眼耳鼻俱是圆润相,一看就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郭虎禅他们到达之前,早有通过驿站送至凉州会馆的书信说明了郭虎禅他们的来头,这位全会长自然是不敢怠慢。

    不一会功夫,二十多的凉州子弟已做了鸟兽散,各自去了为他们准备的房间,只有郭虎禅却是和全会长闲聊了起来,既然有凉州会馆,自然也有其他地方的会馆。

    对长安城还陌生得很的郭虎禅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了解如此长安城内情形的机会,而他眼前的全会长,在这凉州会馆已经干了十五年,也算得上是半个地头蛇。

    “不瞒公子,这长安城太祖皇帝初建时,就有这么大,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当初只是一片用青石铺好的空地,用于各地集结的汉军当作驻营地。”全会长为郭虎禅介绍着如今长安城的格局。

    当初长安城本来就是一座近乎于军事化的要塞城市,城中人家大半家中子弟从军,太祖皇帝时,人口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那时太祖皇帝不但控制关中地区的人口流入,就连长安也是同样,到了太宗皇帝时,同样没什么变化,只是人口增长到了五十余万,不过那时汉军也正处于空前鼎盛的规模,长安城内外有着足足二十万军队驻扎。

    一切直到文皇帝即位,随着汉军在河中地区的回收,长安城的二十万驻军同样大规模地清退士兵,到修文五年时长安城只剩下枢密院所坚持的十万常备军,之后文皇帝偃武修文,说要发展经济,直接放宽了原本长安城的落户条件,又调集天下各地富甲一方的大户入长安,结果从此长安城的人口就一再膨胀,原本规划严整的长安城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那些原本用于集结军队的空地给占了个一干二净,修文五年以后,长安的地皮和民宅价格就像疯了一样往上涨,进入长安的各地大户在带进大批人口的同时,需要大批的物资来供应日益扩大的需要,结果又抬高了长安的物价。

    “不瞒公子,如今长安城内外的人口号称百万,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全会长朝郭虎禅说道,“其他地方的人都说什么冠盖满京华,这话倒也不假,不过更多的还是穷人,尤其是西城一片,全是出卖劳力和身体的,那日子过得怕是连偏远地方都不如。”

    听着全会长的感叹,郭虎禅也知道这就是长安城表象的繁华下所必需付出的代价,只要一天没有进入工业时代,这种超过百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对整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控制人口流入长安是相当正确的决策,可是最后长安城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

    “那么全会长,能跟我说说现在这长安城详细的城区分布吗?”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随着大量人口涌入长安,穷富分化,必然会形成富不与穷居的局面,郭虎禅心中清楚得很。

    “这个倒也好说得很。”全会长笑了笑,眼前的这位公子确实不一般,他在凉州会馆待了这么多年,这位公子为数不多的几个问了他这样问题的人。

    “皇城和官衙附近自然是官员们的居所,而南城和东城则大多是富贵人家呆的,西城区是长安城内最底层的劳力聚居的地方,而北城虽比西城好上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全会长答道。

    长安城内住了天下大半的富贵人家,那每天的用度不是一般的大,太祖皇帝时拓宽龙首渠、永安渠和清明渠,引浐水、交水、潞水,直通宫城,又挖深了广通渠和永济渠,引渭水注入渠中使漕运直通黄河,使长安的物资供应可以大量走水路而保证城内的用度,原本太祖朝和太宗朝不尚奢华,漕运压力并不是太大,但是现在长安城里里外外人口百余万,又有那么多富贵人家,再加上修文治世以来,奢侈之风大盛,长安城内每日所需的物资却是远远超出了太宗皇帝时数倍。

    长安城内,西城的大部分人口都靠出卖劳力,在广通渠和永济渠的码头当个力夫,做那最苦最重的活来养家糊口,他们像蚁群一样每天搬运长安城内所需要的各种物资,保证着这座巨大城市的运行。

    长安城正是靠着这二十年里暴增的人口和迁入的各地大户,才有了现在这远远超过敦煌洛阳等地的畸形繁华,在郭虎禅眼里,长安城如今的繁华就是畸形的,整个关中地区迟早都会因此而跨掉。

    “公子,其实这长安城就是个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全会长看到郭虎禅低头沉思的样子,却是在一旁说道,他是个商人,修文五年后,文皇帝让各地富甲一方的大户搬入长安,同样也造成了如今长安城内商业协会林立,互相间倾轧不休的局面。

    “杀人不见血吗?”郭虎禅听到全会长之语,却是自嘲般笑了起来,这长安城当真是于无声处有亡魂哭泣的地方,那西城区却是不知道有多少累死的苦力,他眼中所看到的似鲜花着锦般的繁华又不知道背后有多少的贫苦人家为奴为婢。

    “全会长,当年太祖皇帝时和太宗皇帝时,我记得长安驻军里大部分都是关中子弟,如今这些人家在城中如何?”郭虎禅朝全会长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修文五年后,文皇帝清退了大批长安驻军的士兵,后来为了安抚这些士兵,倒是将京兆区的大部分土地分了出去,不过人多地少,还是有不少人滞留在城中,北城有不少就是当年军中士兵的人家。”全会长有些惊讶于郭虎禅的问题,不过还是答道,说起来当年清退长安驻军士兵时,可是差点闹出大乱子的。

    “哦。”郭虎禅没有再问下去,他要是再问详细些,说不定会惹这个全会长怀疑起来,反正他人已到了长安,总能弄清楚这长安城里到底是何局面,人心如何。

    全会长见郭虎禅没有问题,也自下去忙了起来,他这凉州会馆其实就是凉州商业协会在长安的驻地,消息联络全在这儿,自从当年景武太子死了后,文皇帝即位,凉州没落,在这长安城里,敌人甚多。

    一个人坐在凉州会馆待客的大厅里,郭虎禅一个人静静地喝着茶,长安城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说西城区那占了大半人口的苦力,光是城中当年被清退的汉军老兵就是散落在城中一股很强的力量,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和他一样会对这两股力量感兴趣。

    就在郭虎禅想着事情的时候,封常清和郭存智却是从房间里回来了,“大哥,我们可以出发了。”郭存智对郭虎禅极为尊敬,他和别的几个兄弟不同,其他的凉州子弟都是服气郭虎禅的勇烈,可他却更佩服郭虎禅那远超年龄的沉着和冷静。

    “嗯,走吧。”太学那里,郭虎禅是要提前去一趟的,他们这次一共二十五人去太学念书,说起来是念书,其实也不过是来恶心下长安宗室的。

    郭虎禅有时候真是弄不懂凉州宗室怎么会和长安宗室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居然连郭旭都跟他说,他要是在太学里遇到长安宗室的子弟就准备开打好了。

    “公子,你在想什么?”出了凉州会馆,这次自有凉州会馆的人带路,封常清见郭虎禅在马上发起了呆,却是不由问道。

    “我在想,太学那边是怎么看我们的。”郭虎禅朝封常清苦笑道,说起来春闱大考,太学可是国家培养精英的地方,这二十年里凉州宗室和长安宗室互相怄气,两边的宗室子弟却是把太学当成了较劲的场所,他可是听说太学里那些祭酒,教授,博士是非常不待见他们这些宗室子弟的,尤其是凉州宗室子弟。

    “恐怕是当成来捣乱的吧?”封常清答道,本来以他才学,想要考进太学也是行的,只是他长得又丑又跛,最后却硬是在县考那一关上过不了,只因为监考的几任县令都觉得若是让他过关,却是以后有辱自己的名声。

    封常清连续数年县考不过,也就死了心思,只是仗剑游学,到处乱跑,但对于太学,他心里始终都有个心结,却是比平常人更在意太学,因此也知道不少太学的情况。

    凉州寡于学术,姑且不论这句话对不对,至少对于凉州子弟来说,他们不好读书倒是真的,尤其是文皇帝即位后,联手文官集团打压凉州宗室,后来又搞出偃武修文的修文治世,让靠着军功起家的凉州子弟更加反感,最后再加上有人故意挑拨,长安宗室和凉州宗室的子弟就在太学里卯上了劲,只不过凉州子弟们多是用翘课捣乱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而斗殴则成了他们发泄的最好方式。

    听着封常清的介绍,郭虎禅叹了口气,太学其实是个好地方,两朝积累,里面几乎囊括了整个帝国的大部分人才,诸子百家各有研究,凉州子弟为了怄气,却是不好好在太学学些东西,在他看来很不值。

    “大哥,可是觉得不值。”郭存智似乎是明白郭虎禅叹气所指,一直在旁无话的他却是忽地开口道,“其实凉州寡于学术,不过是那些关东人拿来编排我们凉州的,要说通经明达的学士,我们凉州也不差,只不过文皇帝即位后,打压凉州,凉州子弟就是在太学书念得再好也没用。”

    郭存智比起其他几个兄弟,要显得沉稳得多,此时听到他的话,郭虎禅才知道其中内情,凉州子弟本就是以军功起家的多,太宗皇帝以后,文皇帝偃武修文,一些凉州子弟不是没有打算走从文从政之道,可是却在太学受到了明显的排挤,再加上任官升迁给打压,换了是谁都受不了这口气,更何况凉州宗室还有那四位老爷子在,最后成了现在这局面。

    郭虎禅和郭存智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太学所在,这时就是封常清也变得有些激动,毕竟除了洛阳的太学,这里就是天下学问的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