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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北风已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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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 北风已起(二)

    黑暗中,闻到血味道的野狼变得更加疯狂,它们扑倒了前方的人影,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就穿透了厚厚的绒皮衣服,翻滚的雪地里,挣扎的人影拼命用手挡着脖子的要害,同时用尽全身力气踢拽咬住自己的野狼。

    穿过林间的呼啸风声里,尖锐的炸裂响声猛地刺响,一枚黑è的雕翎羽箭穿了咬住了雪地里人影肩膀的野狼喉咙处,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整个脖子被贯穿的野狼钉在地上。

    张巡从枝杈间闯将出来,踩碎了地上落下的枯枝,长刀从腰间的刀鞘拔出,在黑暗中带起了一抹雪亮的刀光,刀影闪过处,响起了野狼的哀嚎声,一头如同iǎ牛犊子般的黑è野狼,脖子处被砍开了半截,喷出的鲜血浇了那地上的人影满脸。

    苏青牛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快那么狠的刀,那个突然间跳出来的人挥了两刀,两头凶悍的野狼就毙命当场,而且那人后面还有一个神手,每头想要偷袭那人的野狼都会被黑è的雕翎羽箭倒在地,然后被那人用那柄狭长锋利的长刀杀死。

    不过片刻间,六条野狼都死在了张巡手上,这时他也看清了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蛮子,那是个浓眉大眼,眼窝深陷的年轻人,上下汨汨地流着血,身上的绒皮衣服被血染得有些刺目的红。

    举着点燃的火把的斥候走到了张巡身边,“大人,看上去像是铁勒种。”

    “带他回营地,那些畜生也一并带回去。”张巡将刀锋在袖子口上拭过,还刀入鞘后朝身边的斥候吩咐道,这个突然冒将出来的iǎ蛮子应该有些用处,便救下他一命好了。

    苏青牛听到那汉话声音,心里放松下来,不过他的汉话学得很一般,再加上失血过多,张巡他们说得又快,他竟是什么都没听清楚,就昏死了过去。

    “这iǎ蛮子够沉的。”把火把jiā给同伴,那个斥候背起晕过去的苏青牛,忍不住嘀咕道。

    回到营地时,剩下的七人已经全副武装,他们刚才听到了苏青牛的动静,都以为林子里可能有敌人。

    “老万,你带老七去放哨,等会回来找老刘换班。”张巡朝手下吩咐道,既然出现了一个被狼追的iǎ蛮子,说不定这片林子里还会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蛮子,iǎ心些总是没错的。

    火堆旁,苏青牛这个张巡他们眼里的iǎ蛮子被放了下来,拿着锋利的iǎ刀,割开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张巡手下一名算是半名军医的老斥候,看着被野狼咬得皮开绽的伤口和几处刀伤,也不由脸上lù出了几分惊讶之

    “这iǎ蛮子很强壮,这样都没死。”李师朝张巡说道,他本来的名字叫李大郎,父亲是边地的赤脚郎中,到处游行医,他从iǎ就跟着父亲到处晃,长大了以后不愿意跟那些发苦的草打一辈子jiā道,于是在修文年间帝国边防军陷入最低谷的时候自愿从军,成了一名斥候,而那时候他嫌自己的名字实在是不怎么好听,便改成了卫国公李靖的表字师来做名字。

    “怎么,救不救的活?”张巡朝李师问道,这个有着和开国的卫国公表字一样名字的手下医术可不怎么靠谱,虽然找他治病,总是能治好,不过那其中的过程可不怎么好。

    “这不好说,被那些狼给咬了,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他自己,不过大人想要问话的时间总是够的。”李师答道,这iǎ蛮子现在昏死过去不过是失血过多,那些伤口他处理起来不过是iǎ事一桩,不过那些狼牙上的腐毒可不是他现在能解决的。

    “那就行了。”张巡才不在乎一个iǎ蛮子的死活,他只要有问话的时间就足够了,所以他朝李师很认真地说道,“救醒他,越快越好。”

    “是,大人。”李师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声,然后疼地拿出了自己仅剩下的那点烈酒,开始给那个iǎ蛮子清洗伤口,然后上包扎。

    张巡坐在一边,将自己的长刀放在脚边,开始整理起从那个iǎ蛮子身上找到的东西,两把还算jīng致的匕首,一枚吊坠,一枚骨头哨子,此外还有一些iǎ皮囊,以及一枚有着jīng美刺绣的香囊,上面绣着青牛两个字。

    “大人,看起来这iǎ蛮子还是个贵族呢?”李师这时已经处理完伤口,他凑到了张巡身边,看着那枚镶金刺银的香囊,忍不住说道。

    “应该没错。”张巡看着手中的香囊,然后看向了火堆旁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iǎ蛮子,虽说是铁勒种,可是仔细看这iǎ蛮子的五官,倒是ǐng柔和的,不全像是个铁勒种的蛮子。

    “大人,我的酒刚才用完了,能不能?”李师看到张巡脸上lù出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却是讪笑着说道,这才是他凑过来搭话的真实目的。

    “拿去,省着点喝。”张巡看了眼李师,直看的李师心里发打起退堂鼓想要说我跟大人是说笑的时候,才从怀里拿出了扁圆的iǎ酒壶扔给了他,接着一个人又盘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

    温暖的火光里,苏青牛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生得仍旧极旺的篝火,他想要起来,可是牵动的伤口却疼得他呲牙咧嘴,差点叫唤起来。

    “你醒了。”一直假寐的张巡看向了地上醒来的iǎ蛮子,虽然天è依然漆黑无比,但是他记得老万他们jiā替换了三班,很快天就会亮了。

    苏青牛看到救了自己的人,很想开口说话,可是话到嘴边,那干涸得火辣辣的喉咙里只是发出了呼呼的嘶哑声音。

    张巡皱了皱眉,然后站起身,从裹着皮毡的铁壶里倒了杯水,水还是温得,刚好够喝,看着iǎ蛮子大口地喝水呛着,张巡不得不iǎ心地拍着他的背,沉声道,“喝慢点,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张巡说的是带河东口音的官话,虽然苏青牛没有完全听清楚,但还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剩下的半杯水喝下去后,他开口朝这个五官普通,但是眼神却带着一股冰冷锐利的男人谢道,“我叫苏青牛,谢谢你救了我,恩人。”

    苏青牛说的夹杂着江南口音的官话,张巡同样听得不太清,不过好在还能听懂,“你叫苏青牛。”张巡觉得自己简直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他虽然不会说江南话,可是江南口音的官话他还是分辨得出的,现在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是铁勒种的塞外iǎ蛮子居然一口江南口音的官话,虽然咬字还不大准,可那口音却地道得很,这简直就是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恩人。”苏青牛这时脑子更清醒了些,虽然他的脸è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很,身体也软弱无力,但这反而让他比平时健康的时候更加清醒,他这时已经看到了面前男子的装束,确信自己面前的男子是帝国的军人。

    “我母亲是汉人,她叫苏婉娘。”苏青牛看到了自己的东西就摆在一边,显然它们已经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原来你是汉儿。”张巡口中略微有些意外,不过却并不是太惊讶,他早就猜到这个iǎ蛮子是个汉儿,只是没有确认之前他仍旧愿意把苏青牛当成是个iǎ蛮子,“你的汉话是你母亲教你的。”

    “是,娘亲教我读书,我会背论语。”苏青牛老实地答道,甚至更打算直接背一段给张巡听,不过却被张巡打断。

    “听着,我没空听你背书。”张巡觉得眼前看上去很浓眉大眼的iǎ蛮子似乎是个死脑筋,所以他决定开见山,“我是大汉帝国的百夫长张巡,现在我有话要问你,你如果敢糊我,我会把你给杀了,就像那边那些畜生一样,明白了吗?”

    张巡冰冷的话语让苏青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目光更是飞快地从那些已经被剥了皮的野狼尸体上回来了,“我明白了。”

    “好,第一个问题,你是谁,哪个部落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张巡对于这个叫苏青牛的汉儿的反应还算满意,然后他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叫苏青牛,是铁马部的,我的部落被薛延陀人给打破,我和族人都当了奴隶,我是逃出来的。”

    “很好,你从哪里逃出来的,薛延陀人的军队在哪里?”

    “我是从薛延陀人的东路军大营里逃出来的,我逃出来的时候只是往南面不停地逃跑,应该走了有六七天,我几个同伴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苏青牛说到这里,想到跟着自己一起逃出来的几个族人,忍不住有些黯然。

    “你不是一个人逃出来的?”张巡这时候心里面充满了狂喜,这个iǎ蛮子汉儿真是给他带来了太有用的消息,东路军大营,逃跑了六七天,这都说明薛延陀人的军队就在长城的附近,他们肯定是有所图谋,现在他很快就能知道薛延陀人到底想干什么了。

    “是的,我和几个同伴一起趁看守的士兵不注意,逃了出来。”苏青牛想到这次逃亡,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变得有些可怕。

    “知道那些薛延陀人到底想干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把各部的青壮都集中了起来,应该是要去打仗。”苏青牛这时候的回答有些犹豫。

    “那些薛延陀咋种是想和帝国开战,你心里很清楚,你不愿意和帝国打仗,所以你逃了出来,不是吗,iǎ子。”张巡的声音陡然间高了起来,薛延陀人集中了被他们征服的东部各部的青壮,很明显是要和帝国开战,没有第二种可能

    “是的,薛延陀人杀了我父亲和母亲,我要杀光所有的薛延陀人,给他们报仇。”一直都显得很安静的苏青牛忽然变得暴烈起来,他包扎好的伤口裂了开来,很快白è的纱布处渗出了血迹。

    子,如果你不想丢了iǎ命,没办法给你父母报仇的话,就最好听我的。”李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苏青牛身边,一把按住了他。

    “大人,看起来这iǎ子的身体壮得跟牛一样,应该死不了了。”等苏青牛听话地躺下后,李师才朝张巡这个上司说道。

    “看好他。”张巡朝李师点了点头,这个叫苏青牛的iǎ蛮子现在的命变金贵了,他要把他带回去好好问话,把他知道的所有有关薛延陀人的事情都给套出来。

    “老万,老万。”张巡喊了起来,事不宜迟,他们得尽快离开,谁知道薛延陀人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战争,要是不能提前让长城防线的帝国军队做出防备,他们现在从苏青牛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毫无价值。

    就在张巡的声音还未落下时,老万和另外一名斥候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一头金眼雕,脖子里一枚铁箭横贯,已经死了有一会儿。

    “猎鹰。”张巡看到那头体型健硕的金眼雕,目光落在了老万脸上,草原上只有那些手握重兵的部落大贵族才会驯养这些强悍的猛禽,用于狩猎或者侦查敌军,看起来他们的处境似乎变得有些危险了。

    “金眼雕,很聪明,应该养熟了很久。”老万的回答言简意赅,然后他提起了那头金眼雕,从鹰爪上拽下了一枚铁环,扔给了张巡,“养它的人离我们不会太远。”

    “先去包扎伤口。”张巡接住铁环,这时他才看到老万手上虎口处的伤口,像这种养熟的金眼雕很不好对付,老万没让这扁畜生逃回去报信,可是付出了不iǎ的代价。

    “万头儿,你怎么死那鸟东西的?”李师给脸上似乎始终都结着一层冰的老万一边包扎,一边问道,他知道老万很厉害,在张巡这个立下大功本来可以去蓟县当个校尉甚至将军的上司来之前,老万才是他们的头,不过李师调来得晚,比张巡早不了多少,所以他不太清楚老万的事情,只听同什的同伴说过万头儿厉害得连恶鬼都怕。

    “你要是懂鸟语,你也能把它们骗下来,然后死。”老万冷冷地瞥了眼李师,不过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冰冷,可是却有着一股子叫人有些骨悚然的邪气。

    “鸟语。”李师笑着打起了哈哈,“万头儿,你又在跟我说笑了,谁会说鸟语,哈哈。”

    张巡在一边没说话,他这一队手下,个个都是北方帝国边防军里的jīng锐斥候,就是拿到虎贲营里也是好手,只不过每个人都有些病,或者有些什么怪癖,才窝在长城边境,几年或者十几年,还是个斥候。

    不过张巡并不讨厌这些手下,因为他也是个怪人,而老万跟他一样,虽然他不知道老万身上藏着什么样的过去,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万和他心里都有着头渴望杀戮的嗜血怪兽,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杀个血流成河,积尸成山。

    “全都给我打起jīng神来,不管来的是什么人,除了自家兄弟,我要他们一个不剩地jiā待在这里,要么死,要么做我们的俘虏,他们不会有第三条路。”张巡看着聚集的手下,一脸煞气地说道,他已经按捺很久了,握着腰间刀柄的拇指不经意地来回摩挲着。

    “是,大人。”老万应声答道,他的脸上lù出了ōu搐般的冷冰冰地笑容,让躺在不远处的苏青牛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头嗜血的老豹子在捕猎前lù出了尖锐的牙齿,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李师,照看好那iǎ子,其他人干活。”张巡很满意老万的反应,老万是个经验比他丰富得多的老斥候,同时也是个冷血的嗜血猎手,他会带他那些跟了他很久的手下为那些会闯入这处林子的家伙好好准备的。

    李师用毡布卷起了苏青牛,然后把他丢进了已经支起来的牛皮帐篷,然后自己提了把手弩,拿了一张短弓钻了进去。

    张巡和两名身形高大,不适合干偷袭这类勾当的斥候留在了营地,土黄è的羊皮袍子下面已经穿上了铁甲,原本生得很旺的篝火并没有被熄灭,反倒是在铁锅里放进了新鲜的狼煮了起来。

    老万带着另外五名跟他比要跟着张巡久得多的斥候离开了营地,他们会准备些陷阱给那些不速之客一个意外的惊喜,同时他们也会埋伏起来,就像林子里那些潜行的野兽,随时会对自己的猎物lù出致命的獠牙。

    林地以北大约十余里处,大约三十人不到的骑兵队伍在风雪里前行,为首的骑士是名深眉高目的络腮胡汉子,他不时地望着满是落雪的天空,紧皱着眉头,他的雕儿已经飞出去很久,却还没有回来,这让他有些不安。

    队伍前方,几条体型矫捷的猎犬忽然兴奋地低吼了起来,让几名牵着它们的骑兵差点从马上被拽下来。

    “大人,有发现。”那名薛延陀骑兵看向了自己的将军,语气有些兴奋,他们追了好几天,终于找到那条漏网之鱼了。

    拔野点了点头,手下那名骑兵松开了手中绳子,几条猎犬顿时如箭般冲了出去,然后大片雪尘卷起,二十余骑追了上去,消失在了茫茫落雪中。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