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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龙舞 第三百八十六章 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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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驾二月十五回驻畅春园,曹颙同日回衙门了结了差事,返回家中。  曹府这边,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来客是庄先生的忘年之交,翰林院庶吉士——程梦星。  曹颙也是有阵子没见他,因此,听说他来了,顾不得先去换下官服,直接去了客厅相见。

    庄先生在这边陪着,两人正说着闲话。

    见曹颙进来,程梦星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昨日听说圣驾今日能回銮,便想着孚若也该回来了,今日却是来着了!”

    曹颙看着程梦星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禁羡慕道:“还是伍乔兄清贵自在,翰林院里整日与文字书籍为伍,省心省力,小弟都眼红了!”

    程梦星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孚若谬矣,这差事虽说清闲,但是未必省心省力,人事倾轧是少不得的。  越是没什么正经差事,才越有功夫将心思放到争斗上,使人不胜其烦。  ”

    曹颙见他如此说,冷不丁儿的想起前世里听的一句话来,“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能入翰林院的,都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每科三甲中的佼佼者。  这些人从庶吉士做起,然后是编修,熬到侍读、侍讲,升迁极快。  熬到够年限,外放到地方几任,再回到京城就是六部堂官。

    虽说跟外头的官员比起来,他们容易升迁,但是在翰林院内部。  想要往上爬,指定也是人踩人的。

    程梦星比不得那些寒门士子,功名心切。  他出身豪富之家,又才名远播。  翰林院地差事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两人既是见过,曹颙再穿着这身衣服待客却是失礼,便请程梦星稍坐。  他进内院更衣去了。

    梧桐苑里,初瑜已经得了曹颙回来的信儿。  正等着。  曹颙进了屋子,特意地瞧了瞧初瑜的肚子,因穿着宽松的衣裳,暂时还看不出。

    只是初瑜看着倒是比上个月丰腴了些,脸色光滑红润,看着极是诱人。

    曹颙换下官服,对初瑜问道:“这大半月府里都好。  二太太那边还太平吧?各院众人可都好?”

    初瑜点点头,笑道:“都好,只是五儿月初有点感染风寒,咳了几日,请太医来开了几副药,已经尽好了。  ”

    曹颙看了看初瑜身上的夹衣,道:“虽说大人们换得衣裳了,但是孩子还小。  咱也少讲究这些,‘春捂秋冻’这句话是老理儿。  ”

    初瑜迟疑了一下,道:“我原也这么说,但是二太太如今待四姐儿与五儿很是上心,说打小就要按照规矩严加管教。  还同我商议着,想让孟姑姑与常姑姑做她们两个的管教嬷嬷。  开始学规矩。  四姐还好,身子结实些儿;五儿身体有些弱,便有些着凉了!”

    五儿虚岁四岁,四姐虚岁才五岁,这么小的孩子,学什么规矩?曹颙微微皱眉,问道:“二太太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是不是近日那边实在没什么事了儿?”

    初瑜道:“瞧着二太太倒是挺忙地,打发人往京外看地去了,听说是要再买个小庄子。  ”

    曹颙点点头,道:“有事忙就好。  五儿那边……”说到这里。  却是有些为难。

    虽说有兆佳氏在,轮不到他们这做哥哥嫂子的操心。  但是那点儿一个小人,也禁不起折腾。

    “五儿再看看,实不行地话,我同二太太说去!”曹颙说道。

    初瑜道:“额驸放心,我已私下吩咐人,给五儿加衣裳了。  贴身加的,外头看不出来,也不会抹了二太太的脸。  ”

    因前院还有客人在,曹颙也不好多待,对初瑜道:“程梦星来了,一会儿吩咐人到厨房预备桌好菜,晚上我留他吃酒。  不说咱们这个院子,就是咱们海淀那边的园子,去年也是颇多劳烦他的。  总要寻个时机好好谢他方是,人情也不好老欠着。  ”

    初瑜应了,曹颙挑了帘子出去。  初瑜送到廊下,看着曹颙的背影叹了口气。

    叶嬷嬷原本带着几个丫鬟避到东屋做针线,也是腾地方给他们小两口说话。  见曹颙走了,初瑜叹气,叶嬷嬷带着几分关切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觉得不舒坦?”

    初瑜带着几分怅然道:“额驸要忙着外头的差事,还要操心府里,都是我当不好家地缘故。  ”

    叶嬷嬷怕她多思伤身,忙劝道:“格格怀着孩子呢,别想这些。  二太太是长辈,辈分在那里压着,格格也不好多说什么。  ”

    *

    前院,客厅。

    庄先生见程梦星言谈之间欲言又止,与素日的爽快不同,不由得觉得纳罕,问道:“这是怎么了?莫非伍乔遇到什么为难事儿了,想要对孚若开口?”

    程梦星苦笑道:“实是让先生说着了,今日登门,却是有事央求孚若。  ”

    程梦星是前年夏入的翰林院为庶吉士,要学习三年,明年届满才能参加考试,而后往六部做司官或者授翰林院编修。

    若说是为了明年的缺来的,实是太早了些。  何况,以程梦星的风骨,应该是厌恶这些人官场请托才是。

    庄先生正在疑惑不解,就听程梦星道:“梦星已经在翰林院告假,要回乡侍疾。  家母已经上了年岁,梦星不能在床前尽孝,实是不该。  ”

    听他说起“告假”,庄先生想起才听到的一事。

    前几日万岁爷听说翰林院“告假”的官员多,很是恼火。  下了旨意。  除了丁忧终养外,“翰林院修撰、编修、检讨、庶吉士、教习进士、有告病回籍者,悉令休致”。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想起科道官员,也是与翰林院这些官员同例,任意“告假回籍”之人,也都是责令休致。

    程梦星是翰林院庶吉士,要是致仕。  按照“七品知县”例。

    只是那边旨意才下来,程梦星就如此……想到这个。  庄先生略带狐疑地看了看程梦星,道:“伍乔如此,莫不是厌倦了京城繁华?”

    程梦星听了,笑道:“也无所谓厌倦不厌倦,只是梦星四十七年进京,如今也在京城待了六、七年了,算是增长了见闻。  结识了不少至交好友。  进了翰林院,也了了家母心愿,已是足矣。  再留下去,整日里勾心斗角,日子过得实在不畅快,还不若就此归去!”

    程梦星这种洒脱,实令庄先生叹服,赞道:“世间之人。  或是求名,或是逐利,像伍乔这般真正视名利如浮云之人,少之又少。  伍乔能有这般心境,想来在文坛上,终能有一席之地。  ”

    程梦星听他这般盛赞。  有些不好意思。  道:“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当不得先生夸……”说到这里,看了庄先生一眼,沉吟道:“倒是先生,到曹家也有些年头了,伍乔瞧着有些不通透,莫非两家实是有亲?以先生之才,要是想要出仕,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要是想为幕僚,梦星瞧着孚若也不像有图谋算计之人。  ”

    两人正说话间。  曹颙已经过来。  笑着进厅,道:“伍乔兄。  小弟已叫内子吩咐下去,今天却是要留伍乔兄好好喝两盅了!”

    程梦星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要叨扰了!”

    曹颙在程梦星对面寻了把椅子坐了,问道:“前几日万岁爷下了旨意,就是冲着你们翰林院地。  我还想着伍乔兄呢。  伍乔兄性喜游历,这一年有半数时间在游山玩水、走亲访友,日子甚是悠哉,以后怕是不能了!”

    庄先生在旁道:“孚若白惦记了,这怕是越发称了他的心了!”

    “哦!”曹颙带着几分诧异,随即想到其中缘故,问道:“莫非伍乔兄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致仕?”

    程梦星点点头,道:“原本就有此意,又赶上前几日收到家书,晓得家母染恙,就想着回乡。  今日前来,也有辞行之意。  若是安置妥当,三两日后,梦星便离京回扬州了!”

    听程梦星这般说,曹颙颇有些不舍,道:“孝道为上,既是如此,小弟也无法出言挽留。  京里能说上话的本不多,伍乔兄这一去,往后能一处喝酒的人就更少了!”

    程梦星犹豫了一下,道:“孚若,实不相瞒,今日除了辞行,梦星还有一事相托。  ”

    曹颙见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庄先生一眼,见庄先生面上也是不解之色。

    虽说想着寻机会回报程梦星,但是他不晓得对方提什么事,也不好胡乱应下。  否则的话,万一做不到,岂不是食言而肥。

    “伍乔兄有何需要小弟之处,还请明言。  若是小弟能应承地,自是无话。  ”思量了一回后,曹颙说道。

    程梦星面上显出一丝苦笑:“我有个甥女,是孚若地同乡,孚若也识得的。  她去岁得了她姐姐地骨灰后,便南下安排营葬。  因被族人相迫,未出正月,她便再次进京,投奔到我处。

    她母亲去得早,我这做舅舅的照拂她,亦是应当的。  偏生她性子好强,不愿意在深闺之中,想要在京城重新置办产业。  我劝了几次,她却是个偏执的性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如今,我了了翰林院的差事回南侍疾,却是放心不下这个外甥女。  她年纪尚轻,早已为丈夫守完三年的孝,我原是要给她寻个妥当人家地,她却不愿意仰人鼻息。  孚若你看,我实是无人可托,便只有厚颜来托孚若看顾她一二了。  ”说到最后,已经站起身来,郑重说道。

    他话中地外甥女就是韩江氏了,曹颙听说她年前回江宁营葬,想到文绣,心里沉甸甸的。  看来往后要寻个机会,问问韩江氏文绣地墓地所在,待回江宁时也好去祭奠一杯水酒。

    那个女子虽说生前可怜,但是死后也是有人惦记的。  除了曹颙自己,还有她抚养过的小女奴乌恩。

    虽说小乌恩只问过一次,但是过后每次见到曹颙,都带了几分祈求询问之色。  文绣的骨灰本在她处放着,她早先就想着给文绣守墓的,晓得文绣寻到亲人,才熄了这个心思。  但是对于文绣地埋骨之处,仍是想要问询个清楚。

    不说程梦星如此这般郑重相托,就是看在文绣情分上,曹颙也愿意对韩江氏照拂一二。

    只是京城鱼龙混杂,权贵云集,一个女人想要做生意,谈何容易。  再说同韩江氏打了几次交道,曹颙对其性子也稍稍了解,虽说是个极自尊的女子,行事却有些不知变通。

    虽说在商言商,谈判桌上,锱铢必较是对的。  但是这个时候的商家,背后都是权贵撑腰。

    韩江氏在江宁,守着父母产业,靠得也多是人情故旧。  因她是孤女寡妇,就算有心想要谋夺她产业的官员,看在程家的面子上,也心中多有顾忌。

    在京城中,缺钱地王公府邸海了去了。  要是韩江氏这条小鱼不赚银子还好,不会惹眼;若是赚了银子,怕是就要被人当肥肉惦记。  到时候,别说是铺面,就是她这个人,怕都要叫人给连锅端了。

    虽说同曹府挂上关系,也能保全韩江氏一二,但是曹颙想着自己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也怕她受到池鱼之累,到底要寻个什么妥当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