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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龙舞 第三百九十五章 要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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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底,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什刹海里的尸骸。  有说是十数具的,有说是几十具的,还有说是上百具的,都说的有鼻子有眼跟亲眼见的一般。

    如今,谁家的孩子淘气了,当娘都只要说上一句,“再哭就丢海子边了”,孩子立时就消停了。

    二月二十七,北城兵马司马进良“人甚糊涂事多差错”,革职查看。

    二月二十八,宗人府题:辅国公赖士不安静守分,令其太监李寿串同内太监在各处探听信息、布散流言,行事甚属不端,又指使人残杀门下长随常五,应将赖士之公革退、监禁,彻去所属佐领人员。

    康熙在折子上御笔亲批:赖士著革退监禁,其公爵与应袭之人承袭,所彻属下佐领人员给与承袭公爵之人。

    聪明些的官员,都看出来了,清理什刹海是幌子,整肃内城是真。

    早先惦记这步军都统衙门与顺天府衙门的缺,想要落井下石的那些人也都老实了。  只有几个书呆子御史,还傻乎乎地要弹劾隆科多与王懿的“失察”之罪。

    在打捞上来的尸骸中,就有几个月前失踪的李鼎。

    李宅大管家管家钱仲璿已经带人辨认了尸首,通过身上的服饰、还有遗留的腰牌,确认这就是其少主人李鼎。

    只是因尸首已经不全,在水里久了。  多是腐烂,被鱼虾吞食,如今只剩下骨头与残余的皮肉,实是无法辨别其死因。

    消息送到曹府,曹颙少不得又要往西直门那边儿走一遭。

    因是少年横死,李鼎地后事到底如何操办,钱仲璿身为下人。  无法做主,已经使人送信往苏州去。  要等李煦示下。

    看着李鼎尸骸不全的惨状,曹颙也不禁唏嘘两声。  倒不是他作伪,而是这样子实是太骇人了些,味道又熏得人作呕。

    既已经在顺天府与步军都统衙门都成疑案,那大管家钱仲璿还能指望什么呢?他只能寄希望与苏州那边,看老爷是不是英明神武,寻出李家的世仇来。

    曹颙离了李家。  立时掏出香包,放在鼻子下使劲地嗅了几口,胸口才算是舒坦些。  这是初瑜亲手缝制的,里面装了大黄与苍术两味散发香味的草药。

    二月间城里掏深井暗沟的多,马路上尝尝臭气熏天,那些掏水沟的掏夫经常被熏倒,死人地事情也常有发生。  经常外出的人,多带着香包醒脑。

    魏黑骑马跟在曹颙身边。  见曹颙这般神态,不禁“嘿嘿”笑了两声,道:“听说城里人家如今没人敢再吃鱼了,鱼贩子都赔得哭爹喊娘呢!”

    曹颙才好些,听到魏黑提到“鱼”,再想着李鼎被啃得差不多地尸身。  胃里不禁作呕。

    “这阵子饽饽铺子可是火大发了,不少人家吃素祈福呢!”魏黑见曹颙脸色泛白,不再逗他,岔开话儿。

    “哦!”曹颙听了,心下一动:“只是鱼罢了,怎么连带猪肉鸡肉都不成了?”

    魏黑笑道:“百姓无知,都传着什刹海里有冤魂,借了鲶鱼肚子显世,想要昭雪沉冤。  在海子那片儿住着的百姓,怕被冤鬼缠身。  都在家里请了神佛。  备下私供镇着。  ”

    曹颙心里算算日子,这距离上次同韩江氏说心铺子。  已经过了好几日,不晓得韩江氏考虑的如何了。  不管她做不做,曹颙对这点心铺子的生意已经是上心了。

    “稻香村”啊,这后世红火火的老字号,就要早上两百余年提前树牌子了,想想也让他生出几分期待来。

    由稻香村,又想起什么六必居、全聚德、内联升来着。  不过,曹家毕竟是官宦人家,也不可太贪多,否则御史那边儿却是不好应对。

    如今,府里的孩子多,往后只会越来越多,家里有个点心铺子,没事给孩子们制些新点心,也是挺有乐趣之事。

    想到这些,曹颙的心情好些,不再去想李鼎之事。

    李鼎地兄长李鼐,是个性子仁厚之人,只希望李煦能少折腾点,多多倚重这位长子,应该会有福缘吧。

    对于李鼎之事,曹颙半点不曾后悔,也不会假惺惺地自责。  再来一次的话,他亦是同样的选择,谁让他是个惜命之人。

    杀身成仁的,那是佛爷,不是曹颙。

    回到曹府,曹颙刚在门口下了马,便见门口出来一人,单膝跪倒在地,口称:“小的见过大爷!”

    曹颙一看,却是郑虎来了。

    他忙翻身下马,拉了郑虎起来,笑道:“自打接了信儿,晓得你要来,便算着日子,这可是到了!”

    跟着郑虎出来的,还有年前押送年货回江宁的曹方。

    曹方上前给曹颙请安,曹颙问道:“老爷、太太他们可都好?上次父亲的信中说是要往苏州去,去了么?”

    曹方回道:“老爷太太带着五爷同大少爷二月初五起身去地苏州,小的们也是初五上京!”

    曹颙点点头,又问道:“老管家身子骨可硬朗,有没有说到京城养老来?”

    曹方之父曹福是江宁织造府的老管家,因上了年岁,管家之位由其长子曹元接了,现下已经在家养老。

    曹方是曹福次子,如今阖家跟在曹颙在京中当差。  去年除了帮主家送年货外,曹方也想着看看是不是能接老父亲到京城尽尽孝心。

    曹方回道:“谢大爷惦念,小的老父亲还算硬朗。  但是在南边住惯了,不愿往北面来,说是到北面来后,给老爷太太请安不便宜。  ”

    曹颙见他面露惆怅,劝道:“老人家不愿背井离乡也是有地,你有这番孝心,老人家也欣慰了。  待过两年看看。  实不行的话,等小满大些。  接了你地差事,你回南边府里去。  ”

    曹方听了,忙摇头道:“大爷切莫如此说,小的受大爷提挈,还没有什么尽力之处,岂能因私忘公?况且小的父亲身边,有兄长侍奉。  并不需要小的费心。  ”

    说话间,众人进了院子,曹颙同曹方说完江宁家事,又问郑虎道:“你妹子出嫁了么?是在广州那边定居,还是要跟着你妹夫回山东老家?”

    郑虎前年腊月曾送年货到沂州,当初就想留在曹颙身边当差。  因他妹子与王家的亲事才定,还要准备嫁妆什么地,曹颙便没有留他。  让他南下将妹子的大事操办好再说。

    郑虎搓搓手,笑了两声,道:“小地与王全泰的意思,都是想要定在年前的,偏生小地妹子不肯,说要到今年腊月再说!到时候他们从广州回来。  或是回山东老家,或许进京来。  ”

    郑沃雪比曹颙大两岁,如今已经二十三了,这已经是大姑娘了,为何婚期又推了一年?

    曹颙算算日子,心里顿悟。

    杨明昌是前年九月没地,二十七月的孝,刚好是今年腊月出孝。  就算他生前抛妻弃子,但是郑沃雪仍是要坚持给父亲守了二十七月地孝期后再嫁,这就是无法割舍地血缘牵系。

    曹颙见郑虎与曹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  两人面上都隐隐有些乏色。  显然是到府不久,还没来得及梳洗休息。  便对两人道:“你们先下去梳洗,好好歇会儿,一会儿使厨房那边备菜,晚上给你们接风!”

    两人应声下去,曹颙没有立时回梧桐苑,而是先去了榕院,寻庄先生说话。

    庄先生坐在廊下的椅子上,一边眯着眼睛晒太阳,一边教妞妞背唐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摇头晃脑的,也颇有几分老夫子的架势。

    小妞妞坐在小杌子上,也跟着摇头晃脑,小模样煞是招人稀罕。

    妞妞先是学舌地跟着说了一遍,随后庄先生再让背诵时,嘴里却只剩下一句“粒粒皆辛苦”了。

    曹颙站在院门口,看着庄先生如此悠闲自在,有些不忍拿这些琐事扰他,便止步不前。

    小妞妞却是眼尖,瞧见了曹颙,立时从小杌子上起身,飞也似地冲曹颙扑过来:“哥哥,哥哥抱!”

    曹颙蹲下身子,将小妞妞抱起,掂了掂道:“妞妞这是吃什么好吃的了,怎么又重了?”

    小妞妞嘻嘻直笑,搂住曹颙的脖子,奶声奶气,道:“二哥送的饽饽,妞妞爱吃呢!”

    曹颙摸了摸她地小辫子,道:“嗯,爱吃就吃,要挑几样不甜的,小心坏了牙!”

    小妞妞扳着小手,笑着点点头:“妞妞晓得,娘亲同姨娘整日里说这个,哥哥就别说了!”说到这里,压低音量道:“妞妞偷偷吃,不让娘亲同姨娘瞧见,哥哥不许说去!”

    曹颙见她鬼精鬼精的模样,也跟着笑了,道:“嗯,好,都听妞妞的!”

    庄先生已经从椅子上起身,见曹颙这般宠溺妞妞,不禁摇头道:“她都够淘气了,你还这般惯着她!”

    曹颙听着这不负责任的话,对庄先生道:“先生这是说我呢?是哪个整日里跟在闺女屁股后,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的?那不叫惯着,我这当哥哥地,多让吃几块点心就是惯着了?”

    庄先生被噎得没话,自己也笑了,道:“这儿女就是债,天佑不在你跟前,你不觉得。  等郡主肚子里的这个小的出来,你便也要去摘星星、摘月亮喽!”

    见曹颙还穿着官服,晓得他刚打外头回来,指定是有事要说的。  庄先生便唤了个丫鬟,抱着妞妞去找两位姨娘。

    妞妞舍不得曹颙,初还不肯,赖在曹颙身上巴巴地看着父亲。  庄先生佯装板脸道:“要是不听话,那杏仁酥可就没有了!”

    妞妞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像是也察觉出自己不仗义,她略带些许歉意对曹颙道:“哥哥,杏仁酥可好吃了……

    看着她这般稚气可爱的模样,曹颙笑着点点头:“嗯,知道了,妞妞快去吃吧!”

    待到妞妞被抱下去,庄先生又使人拿了椅子过来,两人便坐在廊下说话。  院子里的人都被打发到后头屋子去了,只有他们两个在,说话也没有顾忌。

    最近,总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曹颙心里有些没底儿。  他对庄先生说出心中所惑,有些不敢相信外界所传的,八阿哥就要失势之事。

    这才康熙五十三年啊,十四阿哥至今丝毫不显,这个时候八阿哥就要倒台了?

    庄先生听了曹颙的疑惑,长吁了口气,道:“万岁爷老了,无法容忍任何对他有威胁的势力存在。  自打当年‘一废太子’后半数朝臣举荐八阿哥时起,两人便断了父子情分。  在万岁爷眼中,八阿哥已经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不再是儿子。

    只是万岁爷也越来越谨慎了,对大阿哥如此,二阿哥如此,对八阿哥亦如此。  都是先剪除羽翼,待到其只剩下孤家寡人,再给定个罪名圈着。

    八阿哥同大阿哥与二阿哥又不同,那两位占长占嫡,又有各自地外戚相扶持。  八阿哥太爱名了,盛名所累,门下反而是鱼龙混杂,并不如大阿哥与二阿哥当初那般实力雄厚。

    八阿哥在万岁爷眼中,只是个调剂地猎物吧,见闹腾的欢实了,便琢磨着修理一下;等他消停了,便容他一段日子。  只是这般下来,使得八阿哥有如惊弓之鸟,反而行事越发漏洞百出,万岁爷想容也容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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