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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处处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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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牙来到澳门初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里斯本都没在澳门设立独立的统治机构。而仅仅派出一名代权官,代表葡萄牙政府在澳门执行本国的命令和指示。几乎所有重大问题,都由代权官与大明驻澳官吏和香山知县协商决定。

    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葡萄牙人也越来越多,内部的公共事务逐渐繁多,需要有人出面来解决,所以在澳门的葡萄牙人集体选出一个富商卑利喇为首领,并同澳门副主教等人共同组成管理民事和教会的组织。

    然而,他们的行为未经葡萄牙国王认可,也未受葡萄牙在印度的总督任命,卑利喇不久就被废除。而当时正好碰上葡萄牙和西班牙合并,本土乱成了一团,所以废除令虽然下了,但并没有得到执行。

    直到1583年,澳门主教贾尼诺召集所有葡萄牙人开会,选出六人成立市政议会,并于3年后获得葡萄牙驻印度总督的批准,授予澳门以自治城市的资格。后来经统葡萄牙的西班牙国王承认,于二十年前正式设立澳门议事局,每三年选举一次,产生三名议员,两名处级法官和一名民政长官。议员轮流担任主席,民政官同时是库官和海关负责人,并负责与中国方面进行交涉。

    同时,葡属印度总督任命的一名首席法官作为官方负责人,行驶着3年前获得任命,却根本没来上任的卡拉斯科总督行驶权力。

    “天啦!他们竟然一直瞒着我。”

    金尼阁会士的介绍,让查帕普莱塔主教大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本土居然又任命了一个总督,并且不远万里的赶来上任。

    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奥普多尔心中一凛,记不住地问道:“主教大人,有什么问题吗?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您来得太及时了,只是我们没受到任何风声,感觉有些意外。”

    澳门的事情金尼阁并不是一无所知,见他打起了哈哈,便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提醒道:“查帕普莱塔,总督大人肩负教皇和国王陛下赋予的双重使命,我认为你应该竭力帮助他,事实上这也是我们不动声色先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奥普多尔笑了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的局势很微妙。”

    查帕普莱塔主教回头看了一眼,倍感无奈地苦笑道:“外部威胁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议事局当机立断地花重金贿赂,我们早就被中国人赶下海了;内部问题也不少,尼塞托法官上任后一直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迄今为止,还是由罗萨里奥四人组成的委员会,把持澳门的大小事务。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敏感时期,如果让中国人知道澳门来了一位总督大人。那我们的境况将更为艰难。毕竟在他们看来,这里始终是中国的土地,只暂时给我们一点居留权罢了。”

    查帕普莱塔主教并不是危言耸听,早在葡萄牙人混进澳门开始定居,仅盖茅棚十几间时,时任广东按察使的丁以忠即指出:允许葡商入派镜澳,“必为东粤他日忧”。还有人称“粤之有澳夷犹蛆之在背也”,要求将葡萄牙人赶出澳门。

    接着,当葡萄牙人强行在澳门盖屋成村时,抗倭名将俞大猷便挺身请求对澳门的葡萄牙人加以讨伐,他在给朝廷的奏章上写道:“今欲剪之,岂无良方,若以水兵数千攻之与水,陆兵数千攻之与陆,水陆并进,彼何能逞?”

    他从诏安、走马溪等地打败葡萄牙人的经验中,看出只要敢于与之决战,是可以消灭澳门葡萄牙人的。所以他强烈要求参与驱逐葡萄牙人的战斗,甚至慷慨激昂地宣称:“今与之大做一场,以造广人之福,窃谓名上能操发从之权,唯猷可勉鹰犬之劳。”

    但他的意见并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和采纳,十几年后,广东御史庞尚鹏又提出“区划濠镜,保留海隅”的奏疏,他尖锐地指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喜则人怒则兽”,主张“使之撤屋而随舶往来,仍泊往年旧澳”。

    嘉靖三十五年,广东番禺举人卢廷龙入京会试时,也坚决主张把葡萄牙人尽数驱逐出澳门……

    总之,对于他们盘踞在澳门,几十年来要求严加处置的声音就没断过。诸如“于澳门狭处,用石填塞,杜番舶潜行,以固香山门户”,“纵火焚其居,以散其党,为力较易”等议论,不一而足。

    之所以能在如果强烈的民意下坚持下来,完全在于海上贸易能带来一些贡品和税钞收入,朝廷既有利可图,地方官员又油水可捞。甚至连朝廷所需要的香料、珠宝等奢侈品,几乎都靠进口货物中得来。

    真要是把他们赶走,不仅地方官员的薪俸会出现问题,甚至连宫里所需要的高级消费品都会受到影响。当然,这一切与那些见钱眼开的汉奸是必不可分的,此外跟上层关系密切的耶稣会也发挥出了一定作用。

    对于长期自信为“天朝上国”的中国人来说,多年以来,土地可以谈,通商也可以谈,做买卖吃亏也认了,但惟独没得谈的就是面子。半点招呼不打,就派来一个总督,这跟占大明朝的地盘又有什么区别?

    查帕普莱塔主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奥普多尔总督微微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或许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主教大人,您尽管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果不把旗号亮出来,那帮土生土长的葡萄牙人显然不会买账。事实上就算打出来,他们也不一定买账。尽管如此,查帕普莱塔主教还是低声提醒道:“可您是国王陛下任命的总督。”

    “正因为我国王陛下任命的澳门总督,所以更要对澳门的臣民负责。至于这个总督当不当,完全可以先放到一边。”

    说到这里,奥普多尔总督突然话锋一转,一边四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事实上我已经有新的计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护送我上任的舰队,再过几天就会跟盘踞在福摩萨的尼德兰人开战了。主教大人,您在澳门呆了这么久,难道不认为这送给国王陛下的海外臣民,以及中国政府最好的礼物吗?”

    “开战了?”查帕普莱塔主教,忍不住地问了句。

    “开战了!”

    不等奥普多尔开口,金尼阁会士便重重的点了下头,确认道:“我们起航前,国王的军队就对尼德兰人发起了进攻。作为上帝最忠实的仆人,教会的中坚力量,我们这些在东方的子民,也应该响应教廷、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国王陛下的号召。”

    自从尼德兰东印度公司涉足东方贸易以来,澳门的葡萄牙商人一直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跟中国海商袭扰东南沿海的武装商船被黑吃黑,往返与日本和菲律宾的商船时不时被洗劫,可面对着实力强悍的敌人,他们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要不是澳门位置特殊,攻击他们就等于同大明朝廷宣战,对中国贸易垂涎三尺的尼德兰东印度公司,早就凭强悍的海上实力取而代之了。

    可恶的新教徒!

    查帕普莱塔主教暗骂了一句,并紧抓着奥普多尔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大人,你带来几艘战舰?需不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一共九艘,除了刚进港的那三艘外,其余战舰和人员都在驶往福摩萨的路上。至于你们能不能做些什么……那是以后的事。在此之前,我想先麻烦您带我四处转转,毕竟作为名义上的澳门总督,我不能总对这里一无所知。”

    “没问题,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查帕普莱塔主教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顿之后,又问道:“对了,我是不是先通知下尼塞托法官和罗萨里奥民政官?还有议事会那边,要不要先召集议员们开个会?”

    外部威胁一时半会间无法解除,内部问题也不可小视。奥普多尔权衡了一番后,摇头说道:“至于他们,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

    国王陛下的命令在这里不太好使,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适得其反,查帕普莱塔主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这样也好,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邀请几位靠得住的商人过来一起共进晚餐,毕竟您初来乍到,没有人支持是万万不行的。”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耶稣会的位置摆得很正。尽管尾大不掉的澳门议事会是他们牵头搞出来的,但一有总督上任,就毫不犹豫的站到了总督这边。

    为了不引人注意,奥普多尔和穆秀才还在他的建议下换上了黑色粗布神袍,同样想尽快了解这个东方国家的汤若望、邓玉函等传教士也跟了过来。

    “西岸濠江是内港,与珠三角河道连成一体,船只可以到达石歧、江门、佛山和广州;南边是伶仃洋,往东北航行可达汕头、厦门、宁波等港口。从远程航线上来看,东北可达日本,西行可达果阿。”

    查帕普莱塔主教这个导游很称职,一爬到山地,就滔滔不绝地介绍道:“但由于珠江的泥沙不断淤积,附近海域大部分较浅,内港在低潮时沿岸水深只有一到两米,最深处不到五米。总得来说,只要稍加留心,一两千吨的商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心思都放在台湾的奥普多尔,对这些可没多少兴趣,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贸易呢?”

    “由于前几任中国皇帝均实行海禁政策,抑制海外贸易,对澳门的贸易客观上形成了‘在此一举,别无分号’的局面。正因为如此,从这里运往果阿和欧洲的货物种类非常多,比如白丝、各种丝线、绸缎、黄金、黄铜、水银、朱砂、白铅粉、棉线、麝香、茯苓、樟脑、瓷器、大黄、甘草等等。据议事会粗略统计,去年运至果阿的生丝达6000担,价值白银48万两。”

    查帕普莱塔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由欧洲经果阿运过来的货物有白银、胡椒、苏木、象牙、檀香等,其中白银为最大宗,每年至少流入十五万两。”

    如此巨大的贸易逆差,让随行的汤若望大吃了一惊,忍不住地问道:“主教大人,这是不是意味着中国在贸易上占据主动?长此以往,就算新大陆的白银再多,也经不住这样流失啊!”

    贵重金属,一直欧洲国家经济的命脉。

    西班牙为防止白银流失,并以法令的形式严禁黄金白银出境;甚至连尼德兰和英国东印度公司船队在起航前,都需要向王室申请白银配额。

    查帕普莱塔主教哪能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立马转过身去,指着东北方向的海面,似笑非笑地说道:“修士,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条航线。从这里运往长崎的白丝、铅、红木、黄金、水银、锡、糖、棉线、棉布、麝香等货物,占所有输出货物的一半以上,而运回来的主要是白银。

    相比之下,从欧洲流入的那十几万两又算得上什么呢?要知道光去年下半年,我们就运回来四船白银,达245万两。”

    真是一颗摇钱树啊!

    如果能在这里干上三年,东方舰队的所有资金,根本用不着家里操心,自己就能解决了。查帕普莱塔主教的一番介绍,更坚定了奥普多尔拿下台湾,垄断对日贸易的决心。

    穆秀才想得则是另外一件事,查帕普莱塔主教的话音刚落,便低声问道:“主教大人,朝廷在这里都设了哪些机构?”

    “最初的管理机构只要守澳官和市舶司,不过几十年来,管理的机构越来越大,除了守澳官和市舶司外,还相继设立了‘提调、备倭和巡缉行署’。‘提调’相当于治安官,掌管治安、缉拿盗贼事宜;‘备倭’负责防守海岸、缉拿海盗;‘巡缉行署’则负责巡查缉捕奸究事宜,说白了就是防我们,确保澳门的中国人不倒向我们。”

    查帕普莱塔主教指了指香山县的方向,接着介绍道:“至于一般的民政、司法则归香山知县管理,并受负责广东海防的海道副使管辖。为了防止我们进入香山内地,他们在莲花径设立关闸,闸门上悬挂一条横幅,写有‘孚威镇德’四个字。平时用六张封条关闭,每月开发六次,允许我们在严密监视下采购粮食和日用品。

    交易一结束,香山县就派官吏清查验收,关闭闸门,并在门上贴上‘畏我威怀我德’六个字的封条。任何人在重新开闸前都不得自行拆封开闸,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置。”

    还好换了个地方,真要是按照董南那便宜妹夫的话做,那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至于东方计划更是扯淡,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别说招募水手、炮手、陆战队员,甚至连教会学校、教会医院都办不了。

    奥普多尔暗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主教大人,既然他们如此小心,怎么会容许你们公然设立议事会呢?”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议事会并未经过中国政府的批准。为此,几任代权官、主教和民政官付出了巨大努力。直到我们多次声称葡商过去及现在常常是中国皇帝的顺民,并承认皇帝是我们的保护者,他们才默许了我们的自治。

    当然,贿赂是必不可少的。除了每能两万两白银的税负、五百两白银的地租之外,还得打点香山乃至广州的官员。甚至因此而获得了一个‘夷目’的官方任命,可以合法的代表中国政府管理内部事务。”

    陪同前来的庞迪我修士接过话茬,一脸苦笑着补充道:“只能说是有限的自治,一旦让他们感觉到即将失制,就会马上收回相应的权力。几年前就发生过一次,自治法庭对一个首犯判刑,引起一部分葡萄牙人不满闹事,香山知县蔡善就亲自赶来重审,并推翻了我们之前的判决,甚至还颁布了一个《制澳十则》。”

    《制澳十则》,带个“制”字,想都不用想是用来限制什么的。

    像贼一样的被人防,想干什么都干不了。这个总督不当也罢,只要能保持现状并垄断贸易就行。奥普多尔终于打定了主意,随即回过头跟穆秀才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穆秀才微微的点了下头,不无感慨地说道:“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不过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总督大人,要不我们就此别过?”

    台湾没有这么多限制的同时,也没有东印度公司所亟需的人力资源。想最短的时间内把东方舰队组建起来,也只能靠眼前这位了。

    奥普多尔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也只能这样了,穆先生,祝你一路顺风。记得多些钱,最好能在这里招募几个可靠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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