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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骂名与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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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庞煖得到消息时,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就连忙坐起身来,他此时慌乱异常,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赤着脚穿着一件单衣就慌忙撩开大帐出去察看,顿时见山脚下火焰越燃越烈,间或有惊叫声与哭嚎传来,庞煖顿时脸色铁青,身子晃悠了两下,长叹了一声:“蒙骜好狠的心思,赵国危矣!”他说完,身子软软倒了下来,身后亲卫慌乱异常将他接在怀里,一阵掐人中拍胸口,才将庞煖弄醒,庞煖一醒,就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表情奇怪,喉咙里‘嗬嗬’了两声,吐了一口痰,才瞪大了眼睛,大声痛骂道:“蒙骜,如此杀孽你竟敢造,就不怕不得好死么?”

    此时耳边只剩大火燃烧的声音,以及鬼哭狼嚎,并没有听到蒙骜的回话,森林中许多猴子松鼠等物不住的跳了出来,原本藏身于林中的鸟儿受惊,拍了翅膀飞起,又有许多被烟雾一熏,落进大火中,庞煖脸现绝望之色,身子软了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他身边亲卫伸手将庞煖扶住,焦急道:“将军,咱们先撤吧,贼子凶狠,此时已守在山下,末将等人替将军断后,将军先行回国搬救兵。”

    “没用的。”庞煖面色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中平静里带着一丝死寂,像是这短短三个字,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一般:“没用的,赵国此次已倾全国之力,再者如此多将士因此而死,大王不会饶了某,某,也不会饶了自己。”白起长平之役坑杀赵国四十万人,如今快二十年过去,赵国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到如今地步,结果今朝一下子就毁了个干净。庞煖想到将士们的性命,一双虎目浸出点点水光来,如此多活生生的人,如今却一朝灰飞烟灰。庞煖笑了两声,身子却顿了一下,他身边亲卫发出一声惊呼,却见他原本握在手中的佩剑此时早已动作极快的插入腹里,直直的透胸而过,剑尖沾着点点鲜血,还不住的顺着剑刃往下流淌,庞煖面色苍白,眼睛里的神色迅速黯淡了下去。

    此时山中变故蒙骜不得而知,他此时正与张唐等人分开,每路将领各带五千精兵守在山下各要道处,大火越燃越大,将秦将士的脸上印出点点血色冷漠来。火光冲天,山里不时传来烤肉的糊臭味儿,许多赵兵拼尽全力好不容易狼狈异常的从大火中逃出来,可惜惊魂未定之下,被早已守株待兔的秦兵碰了个正着,个个做了刀下亡魂。等到天色大亮之时,山中赵军几乎死了个干净,各处都摆着尸体,血迹汇成了小溪,许多秦人的青铜刀刃都砍卷了,张唐卷起衣袖,他身上早已经血迹斑斑,但脸上神色却十分兴奋,因一整夜的撕杀,他此时眼睛里都你染了些血色,神态极其兴奋,带着一种嗜血后的满足,与各路守候的将领前来报告,众人脸色都差不多,俱都是满身血迹,但却精神奕奕。

    “将军,末将领人守在下山入口处,此时火势如此之大,里头不能藏身,恐赵人该是死了个干净。”张唐说这话时,伸舌舔了舔流到唇边的血亦,使他脸色更显狰狞了几分。蒙骜点了点头,目光冰冷朝山中看了一眼,沉声道:“庞煖计谋多端,还是小心有诡,尔等让人严守山外,待火势褪下,再行进山搜捕。”

    众人答应了一声,等十来日之后,火势渐小了些,蒙骜也知此时赵人应该是并无活口了,这才领军进山搜索。此时原本树木苍郁的都山早已经化为一片枯土,到处都是烧剩的黑木断枝,间或夹杂着猴狼等兽尸,赵人尸体各处横陈,因过去了十几日,此时天色虽然并不热,但也不凉,这会儿早已经发出阵阵怪味儿,引来一些秃鹫与老鸦围着尸体转,许多虫蚊等也生了出来,蒙骜带着秦军将这一切视若无睹,走到尸体旁,每具都拿剑拨过,确认并无活口,才又走开。一些食人肉的苍鹰胆子渐大,见到进山的秦军时,不少还凶狠的‘咶咶’叫着朝他们扑了过来。张唐伸剑将一只秃鹫劈成两半,血沫在空中溅开,一阵腥味儿传来,不少原本停在远处的秃鹫一见这情景,丝毫无同类之谊,个个都扑将上来,撕咬着各衔咬了一块沾毛带血的肉,飞到树梢上吞吃起来,一双冰冷的目光还死死盯着蒙骜等人看。

    “将军,将士们在半山里发现一具尸首,似是庞煖之尸身,腰腹插着刻他名姓的配剑,将军不若过去瞧瞧吧。”有人过来回话。

    扈辄的尸体早在两日之前就已经被人发现死在山顶处,就差庞煖的尸身没被发现,这会儿听了将士回报的话,蒙骜心下不由一喜,点了点头,按了腰后长剑起身就走。众人跟在他身后,那些秃鹫一见他们动,深怕食物跑掉,连忙一窝蜂似的扑了上来。个个悍不畏死,它们爪牙凶狠,时常又性食死人肉,因此极其霸道与凶残,力气倒也大,倒是给不少人造成麻烦,许多人身上挂了彩,才将这些秃鹫个个斩于剑下。张唐头上被抓了两下,有一下将他脑后抓出一条巨大的血壑来,皮肉都翻开了,他却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看众将领关切的眼神,不由咧嘴笑:“这扁毛畜生倒也凶狠,又如此之多,若是不带些彩,某还真干不过它!”

    众人一听他这话,轰然大笑:“张将军恐怕是怕杀灭赵军未受伤,班师回朝之时大王不信任汝立过大功,才故意受伤,到时好骗大王多赐爵位吧!”可能是最近众人同流合污之情谊,众将之间相处得极其融洽,友情亦深,这会儿众人也不由开起张唐玩笑。张唐咧了咧嘴,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脑仁儿,却是摸到一手的血,满不在乎的往扯了一旁旁边的枯叶擦了擦,才不说话了。

    这一场大火足足燃了十五日之久,才渐渐熄下来,蒙骜一战成名天下知,不过这名,却是赫赫凶名。赵国十万大军尽役,就连主将庞煖,大将扈辄也死了个干净!消息传回邯郸城时,赵国悼襄王赵偃当场昏厥。嬴政收到消息之时,心内也不由五味澄杂,他知道蒙骜这是对他信任有加的报酬,只是蒙氏的报恩并未有半点藏私,反而将整族的身家性命皆尽赌上。

    而另一头长安君成峤处,原该听嬴政令,这会儿配合蒙骜攻入邯郸,可他在屯留却是扎营了下来。此时跟在成峤身边为副将的,乃是樊於期,此人年约四十之数,身材高大,面目刚毅,双目似铜铃一般,满脸络腮胡如钢须,看着极其吓人,而这人却正是夏姬派予成峤的心腹之人。

    屯留里,樊於期此时正想劝成峤放弃攻入咸阳之计,他乃夏姬心腹,当日夏姬在宫中与他耳提授命,此时成峤兵权在身,樊於期因此想策反了他,以达夏姬之愿。

    只是樊於期这话说过几回,成峤却并不敢听信。此时嬴政渐长,威信虽不如吕不韦,但他为人阴冷,性格又睚眦必报,若是自己此时反秦,恐他日嬴政得知,必定容不得自己活路。成峤这几年长于咸阳,看到嬴政时,时常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虽然不满他半路自赵归国抢了自己君王之位,但在嬴政常年镇压之下,却骨子里对他有一种惧怕之感,樊於期说过几回,成峤都断然拒绝,甚至后来不敢再见他面,不过潜意识里,成峤却是将大军驻在了屯留,没有再行前进。

    他在等,等蒙骜身败陨落,自己再行归国,也算是折了嬴政一员大将,到时恐怕嬴政自个儿焦头烂额,也没空出手收拾他,这也算是他给夏姬的一个交待。成峤这厢打着主意,那头樊於期却是焦急无比,夏姬临走之时令他策反成峤,到时领军回国斩杀吕不韦与嬴政,若是成峤为王,许自己上卿之位,若是一事无成,自己前几日与成峤所说的话,成为确实的造反,秦王亦不会饶过自己。一想到这儿,樊於期不由心下一狠,晚间时候成峤进食之时,提着长剑闯入帐内。

    “樊将军究竟意欲为何?”

    成峤一见樊於期进来,当下脸色一沉,将手中煮得淡而无味的肉块掷于案桌之上,狠狠拍案而起:“樊将军可是要对本公子不利?”

    “肉虽好,可是君候此时危难当头,期倒是不知道公子还有几顿肉可食。”樊於期眼里带着讥讽之意,成峤一见,当下勃然大怒,一把上前欲拨剑砍他,樊於期却是冷笑了两声,头微微一侧,自然就躲过了成峤这一击,反手青铜剑一拨,成峤手里的长剑就脱手而出,剑刃刺破帐棚,朝外头飞了出去。成峤不料他竟敢还手,当下又惊又惧:“大胆樊於期!竟然敢以下犯上,对本公子不敬!”

    “如今君候手握重兵,又何必屈人之下,只做一个君候就足矣?原本秦国就该是属于君候,如今拱手让人,竟然还满足于这些肉块,他日若是秦王有意除去君候,恐怕君候悔之晚矣!”樊於期对成峤的话视若罔闻,反倒是又开口说起了前几日不停在成峤耳边念叨的事情来,成峤冷笑了两声,打断他的话:“樊将军休要再言,本公子还不会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动,这等犯上谋逆之事,本公子断然不会做的!”

    “若是君候不做,又何必苦守屯留,大军再不前进一步?”樊於期冷笑了两声,他早看出成峤心里的想法,是想赖着不走,到时让蒙骜吃亏,最好让嬴政折个臂膀,他心里也知道夏姬的打算,还想借着夏姬这股风,将嬴政拉下马来,可惜此人既有贪心,又无决断本事,捧他为王,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惜他贵为公子,先王异人留下的子嗣又不多,否则樊於期还真不屑于与这样的人多加废话。

    成峤听他这略有些尖锐的话,脸色不由一僵,接着又有些恼羞成怒,指着樊於期骂道:“大胆!本公子心里自有决断,何须你来多言?”“君候说得极是。”樊於期善于观察人脸色,眼见成峤当真发火了,他连忙又退了一步,让成峤满腔火气顿时找不到发泄之口,气了个半死,却是拿他毫无办法,樊於期将成峤脸色看在眼里,眉头皱了皱,叹息了一声:“其实不瞒君候,末将出征之时,曾得太后叮嘱,君候可知其中缘故?”

    一听这话,成峤心中不住冷笑,还有什么缘故?夏姬不过是想借他之手,掌控秦国而已,昭昭野心,还有谁人不知?他之前一直装傻充愣,由着夏姬在前头冲撞,如若不然,嬴政早就对自己狠下毒手,哪里可能还能让自己活到今日,又掌兵权?不过这些话成峤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断然不敢说。连嬴政身为秦王都不敢说出这样大不敬之话,更别提他,若是他今日说出这话,往后天下悠悠众口骂都得骂死他了。成峤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沉默着不说话。樊於期也不以为意,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开口说话的契机,成峤要说什么,并不在他关切的范围之内,因此看成峤沉默,趁机进言:“君候不知,原本这王位该是您的才对,那吕贼进妾盗国,您本该是先王唯一骨肉,今上根本不是先王骨肉,您是唯一嫡子,合该是继承王位正统才是!”

    成峤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此话当真?”他这会儿心里骇然,陡然间听闻,倒是不知该露出如何反应,只是觉得手足冰凉而已。樊於期一看成峤脸色,顿时心里一喜,又靠成峤近了一些:“太后一直忧心此事,可是先王薨得突然,来不及说出真相,所以太后一直为您谋划,就想将秦国大好河山归于嬴室子孙之手,而不是落于吕氏奸计之中,太后一片苦心,又不愿与君候诉说,末将亦是一直忧心忡忡,如今逼不得已,才将此事与君候说了出来。”樊於期说完这话,看成峤面色震惊,又给他添上了一把柴禾:“此次吕氏就是为防万一,所以令末将候在您身侧,借机除您性命,因此可保他吕氏江山,若非如此,此回君候掌权,又怎么会如此顺利?末将对秦国一片忠心,还望君候明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