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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名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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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胤没能坐上皇帝的宝座,可这时代也给了他英雄的舞台,于军伍一道,自出道以来,手中盘龙棍,座下黄骠马,身经百战成全了他的赫赫威名。

    这是为大唐尊为猛将第一名的人物,马上步下,十五年无敌手。

    这样的人物,又有凤翼卫那样的铁军,得知竟是他亲率人马北上,登县出的联军守将哪里敢大意,眼看这一伙两三百人吓破了胆,分明一副敢教我回头便给你捣乱的架势,无奈之下,只好教军佐一名,将这一伙该杀的先带回登县去。

    秋后算账也不迟,只消在登县,哪里有他翻身的机会。

    守军快马一鞭远远走了,卫央瞧住那虽为军佐却满面凶悍的党项人,笑吟吟问道:“城内留又守军多少啊?”

    军佐一愣,卫央自马下提出那一柄已为京西诸军尽知的大枪来。

    这大枪足足长出寻常大枪两臂,极易辨认,何况联军里使这般出奇大枪的一个也没有,那军佐怎还想不出这是唐军里那胆敢轻身北上的一伙贼配军?

    使一个镫里藏身,军佐勒马便要逃。

    徐涣眼疾手快,纵马上去奋力一搠,登时将个好好的人,刀子自胸膛下入,背心里钻出刀尖来。

    卫央又问一众俘虏:“可知登县之内,现有守军几何?”

    这一伙杀人不眨眼,着实凶恶的很,俘虏里大都是党项人的仆从军,哪敢欺瞒,有机灵的细细一算,约道:“城守府守卫八百,乃是出了名凶猛的步人甲,出自步跋子。城左辎重库守卒千二,三家各占四百,另有守城之军,党项人不过数百,仆从军却甚多,堪有八千余,只不过,只不过……”

    徐涣喝道:“吞吞吐吐,想吃一刀才利索么?”

    卫央一笑,想当初,徐涣这个连走夜路也惊怕的少年,如今也能眼皮不眨挥刀杀人了。

    他不认为这有甚么不好,战争便是战争,甚么仁慈怜悯都该放在一边,既为战士,当杀人,莫非教人杀了,空白留个仁义之师的名头,能唬倒敌人,开疆拓土么?

    吃那滴滴答答自刀鞘头往下滴血的刀子一吓,说话的嘴皮子也利索了,急忙恭维道:“以大军虎威,仆从军无非土鸡瓦犬而已,倘若能杀退党项人,仆从军绝不会有许多敢来拼命的。”

    卫央又问:“城内可有契丹精骑么?”

    俘虏想了一会儿才摇头:“无一人,那一伙契丹精骑,似乎叫甚么皮室军,乃是契丹皇帝的近卫,这一次来的,说是有七八千上万人,自契丹押运而下的粮草,也便是这伙带来的,都往南去了——方才夹道内的,不过那些皮室军里的一个千人队,其余的不耐等候,随着粮草往更南处去了。”

    卫央十分满意,点头许诺说:“甚好,待我军入城,大事已成之后,你等可自回各家。只往后不可为虎作伥,下番教我拿住,那是万万不会待你如此客气的。”

    俘虏们着才明白,原来这不怕死的百余个人,竟要图谋登县那雄城。

    一时间,有胆大的跃跃欲试,面上显出按捺不住的异动来。

    以他等想,这百余人劫营,那是趁着咱们不备,又在那夹道之中,但若进城,登县有人马万余,彼时再顺着他们,岂不是自投死路?倒不如寻个机会,提醒城内守军这是一伙唐军,倒是一旦剿灭这伙不要命的,说不定还能捞上点赏赐。

    卫央眼角含笑,告知以寅火率的图谋,本便是要教这里头真有胆的冒出头来。

    点起大枪,一一自观察详细的十数人身上点过,蓦然喝道:“杀了!”

    寅火率将士虽都是配军,然毕竟是个人,哪里能不知百余人夺城的凶险,待这一伙俘虏,早晚心中存着不灭的警惕,卫央一声令下,挟持这十余俘虏的将士毫不犹豫挥刀,刀光闪处,扑扑地地上多了十几具尸体。

    俘虏们骇然,当是这一伙唐军要杀人灭口,又有十余人意图夺械而逃,这里便不必卫央喝令了,将士们怎会对他客气,又一刀,复再添十余具尸体。

    到底还是有机灵的,一看诛杀的尽是敢怀叵测之心的,连忙匍匐在马背上高声叫道:“我与守城的某某是乡党近邻,可助王师赚城,绝无二心。”

    这一声喊,提醒了更多的俘虏,纷纷都叫愿真心助夺城之事,反惹出许多的说辞,有的说守城的军里有个当百夫长的是他小舅子,便有人喊里头更有千夫长与他是连襟。

    听罢了,卫央笑道:“感情还是有聪明人的,也好,再信你等一次。”

    选出这些俘虏里号称有兄弟真是守军中小校的那个,不用卫央示意,徐涣舍了战马跳上这人的坐骑,贴着背心将刀子抵在他腰上,又扯了一把污血扑在身上,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挟持着这人。

    诸事妥当,卫央方令赶路。

    不多时,二百余骑驰到登县城下,城头有人喝令止步,一时间,寅火率将士们的心也提了起来。

    徐涣左臂展出箍住那人的腰,手中刀已刺破了衣甲贴住那人的肌肉,冷冷道:“该怎么喊开城门,你自知罢?”

    那俘虏低声道:“将军放心,我自知晓,绝不敢有二意。”

    缓马靠近城下,晨光里这人仰起脸喝骂道:“不识我是谁了么?夹道里唐将赵匡胤袭营,弟兄们死伤惨重,再不开门,回头教你家校尉好扒了你等的皮。”

    城头上爬出一拍人头来,细看片刻,便有叫的:“啊哟,可不是那谁校尉的姐夫么,还真是他。”

    那人不耐上头聒噪,高声又叫道:“快开城门,弟兄们万死里捡了一条命在,这里还有个垂死的弟兄,再敢耽误,定要扒了你的皮。”

    城头上的叫道:“这位大哥,不是咱们怠慢,实在是巡逻的上司严苛的很,须要通报了之后,咱们才敢搅轮放行。不如这样,劳烦你先等等,咱们这就请示去,好不好?”

    那人大模大样摇摇手:“甚好,你这兄弟办事仔细的很,回头战罢了,我请你吃酒。”

    不片刻,城下登上几个铁甲的守卒,自然这是党项人了。

    往城下观察半晌,又仔细问过了讯息,果然判定这是个与仆从汉军里当校尉的某关系甚深的人,此时大战之中,毕竟守卫登县的仆从军上万,党项人也怕闹出乱子不好交差,又经不住这人胡搅蛮缠般的纠缠,只好下令开门。

    卫央提正了大枪,麾下自然知道进门那一刻便是厮杀之时。

    “辎重库在哪里?”等着开门的时候,卫央低声问身旁的俘虏。

    俘虏恨不能倒豆子般交代,回道:“将军入城后只管一路直走,路边小巷小街不必管,直往内走有百丈之后有个岔路,往前走是城守府,往右拐,三五十丈之外便是辎重库了。”

    身后挟持的哼道:“这曲曲折折的,咱们哪里记得住这许多,劳烦各位带路,到了自回信守诺言放你等回去。哼,咱们王师讲的是信义,只要你等真真听话,必不会坏了你的性命。”

    又有个低声笑道:“不定咱们杀退了守辎重库的军,你等在后头还能捞些好处,譬如金银珠宝之类,往后教李继迁那厮查问起来,你等也好有携家带口逃离此处的本钱,是不是?”

    这席话,反而使教徐涣挟持的那人喜上心头。

    他知道,登县破后,党项人定会追查端地,别的俘虏连脸也没有露以露,他却为了活命将底细都交待了个干净,但有这城头守军里一人活着,他与那当小校的连襟便活不成。

    家里倒也有些积累,可若去换算合适逃命的细软恐怕来不及,想那辎重库里,有的是当官的们享受的物什儿,只要趁乱抢得一些,何愁天下之大无处可逃?

    当时主动低声谓徐涣:“大军放心,我愿亲自带路,不到辎重库绝不走。”

    退后几步,徐涣目视卫央。

    卫央又问俘虏:“可知这辎重库里都有甚么物什?”

    俘虏哼道:“我那连襟曾在里头见过,有沾了油的毡布,有扎成捆的布匹,大量的有成堆的粮草,免不了也有当官的享受的美酒。”想想又忙说,“还有,辎重库旁边有一家客舍,甚为广大,战事开启之后,这客舍教当官的征用里,我亲眼见到有上百的美女,成车的绫罗绸缎运送了进去,不定城守将军赵某正在里头花天酒地哩。”

    卫央很是惊奇,大战当前醉生梦死的事情历史上发生的不少,可面对平阳中军如此大敌竟还敢花天酒地,不要命了么?

    遂问这俘虏:“这个赵守将,莫非不怕死么?”

    俘虏骂道:“他是我王……啊不,那个逆渠李继迁的族弟,飞扬跋扈惯了,又有些勇力,谁敢杀他?这是个最好色酗酒的恶鬼,将军不知,为登县守将数年,这厮搜罗的美女已不在李继迁王宫中的美人之下。”

    看这人咋舌垂涎的样子,并非是痛恨那守将的骄奢淫逸,只是恨不能以身替代而自己去享受而已。

    门闩起,城头上齿轮绞动,千斤闸缓缓升了起来。

    城头上的守军并无警惕之心,仆从军们嘻嘻哈哈趴在女墙上往下指指点点,党项人倒值哨地颇有样子,十来个一火站在门内挡住路,看样子是要监督这一伙溃军入城。

    卫央向城头瞧了一眼,徐涣会意,往身后摇摇手,城头上总有数百个仆从军,那是要由他来解决的。

    一时分作两半,小半随着卫央准备往辎重库处冲锋,大半又分两半,要随徐涣杀上城头先解决了那千斤闸。

    战马缓步入城,渐渐近了,党项人与城门后藏兵洞里钻出的仆从军已能清楚地听到战马鼻孔里喷出的气息了。

    有人伸手去抓徐涣那匹马的缰绳,便在此时,徐涣悄然出刀,那两刀,十分的快,先斩了来牵马的党项人,又复一刀,竟砍下这人的头颅。

    头颅飞扬,颈子里的血喷涌而出,重重喷在另一个党项人双眼之上。

    那人下意识双手去捧面目,而在此时,兽医的刀到了。

    十来个党项人,措手不及之下一声未吭教杀,这一番变故,吓坏了围观的仆从军。

    不是溃逃回来的己军么,怎地胆大到连党项人也敢杀了?要造反作乱不成么?

    没有人在这时想起此乃唐军袭城,登县雄城之名太出名了,出名到没有人会认为几百个人就敢来攻打袭取的地步,仆从军们更是这样认为。

    当徐涣率众杀上城头的时候,如梦初醒的仆从军方知真是唐军来袭城了。

    徐涣持双刀在手,转轮般逢见一人,迎头便是两刀,刀甚锋利,那当头的避开第一下,却再避不开第二下,刀锋自凸着的肚腹滑过,破了衣甲,破了皮肉,油腻腻血淋淋的红肠绿胆,一发自内中喷出,污血溅了徐涣一身,头脸上都是滴滴答答的血迹。

    这般凶恶的模样,更有那车轮般不断劈落的双刀,一时仆从军怎敢抵挡?慌忙闪开时,内里的挤着外头的落下城头,里头的又教外头的撞踉跄了脚步,待数十将士把住了城门楼时,闻声赶上来的党项逻卒死伤殆尽,仆从军大都跳下城去,一哄而散了。

    而在这时,卫央率十数人,挟持着胆战心惊的俘虏们泼风似撞进了城门,一路撞上了城内干道,果真在百丈左右处有个岔路口。

    是先杀入城守府,还是先打辎重库?

    卫央毫不犹豫,教那俘虏带着路,趁着辎重库那里尚未发觉南门口变故,快马更加一鞭,左拐时挺起了大枪。

    走不眨眼工夫,那俘虏没有欺骗,果真瞧见了满是物资的大仓。

    卫央大喜,你道是怎地?

    原来这登县内的辎重库并非四面有墙上头加盖的屋子,竟是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遮挡的凉棚——四面竖起巨木,上头盖住毡布,这便成了临时的辎重库,只在最中间,许那才是登县原有的辎重库,乃夯土木料建成了仓库的样子。

    这辎重库四周,卫士竟只百余人,多都是依着凉棚里堆放的物资睡眼朦胧方爬起来揉眼睛的,这是砧上鱼肉,卫央怎肯放过。

    乃教紧紧跟随的那兽医与养马的:“各引几人,抢来火把往深处投放,休管那屋内的,只消外头引燃,大事可成。”

    口中下令,他手里却不闲着。

    看守仓库的,那是党项自己的族人,卫央一行来者不善,他如何看不出来?这党项人里,确有凶悍的,竟不惧来军凶猛,一声喊吆喝同伴,一面持器械前来拒敌。

    一枪跳开拒马,飞马过处,一马撞到了守卫群中,卫央四顾处,正西方有临时搭建的军帐连绵而出,见有各色甲胄的军将自那里往出钻,知定是守卫营帐,遂挑起尚未熄灭的火把数枝往辎重上泼去,火未起,马踏营帐,但有遇敌,暴喝问他:“自比拓跋斛如何?惧死何不让路?”

    到底是素有龌龊的联军,为卫央不分哪家的先杀数人,而后盯紧了党项人穷追不舍,教伪魏的与蛾贼的瞧见,心下想莫不是来只图党项人的,左右这人难以抵挡,索性先让开,教党项人引得他人困马乏时,一拥而上岂不为美?

    此处卫央只要见有党项人,管他是来是走,纵马只顾杀去,单骑搅动本便混乱的睡眼惺忪联军守卫东奔西走,一匹马纵横乱糟糟起火了的营帐区无人能挡,那头里,十数人将火把不断点燃,将辎重不断点燃,不片刻,那极易燃的布匹绢帛引发了捆束粮草器械的麻袋绳索,继而引燃为油浸过的毡布,刹那间,熊熊大火蔓延开来,火蛇窜上凉棚,教冷风吹地干燥无比的顶梁登时着火,棚顶有积雪,为热度所化,又引发呛人的浓烟。

    浓烟之中,寅火率将士后骑追前马不虞损失,卫央单枪匹马更无惧那许多,忙里偷闲又纷纷依着卫央吩咐扯了沾湿的衣带遮住口鼻,守卫却无此防备,又为这十余人马砍杀践踏,有一个忍受不住撒腿而逃的,便带动一片捂住口鼻亡命而逃的,党项人再是忠于职守,此时也知这四国联军要用的辎重,终于教这十余人一把火要烧干净了。

    枪下再无可挑之人,马蹄下更无可踏之帐,卫央遂驻马不前。

    他在等那传说中的登县守将,擒贼先擒王,若挑杀此人,岂非胜却诛杀小喽啰千百?

    与此同时,卫央也在算计撤退的道路,城内火光凶浓烟重,十里之外恐怕也能瞧地清楚了。往夹道内去救援的那数千精兵,此时当已到了那里,只要不是个蠢货,见城内烟火起当知已中调虎离山之计,返归当在一时半会之内。

    那是骑军,倘若为将的放下胆子就此咬着寅火率不放,这北地里不能教寅火率将士有逃遁藏匿的机会,此人当也杀之以绝后患。

    至于袭击登县火烧辎重的行事得手之后寅火率何去何从,卫央自也想过。

    到处皆可去,唯独不能南归。

    夹道里劫营,登县中火烧辎重,高继嗣中军当早于寅火率抵达安全地带之前得知,倘若南返,正落入恼怒之下亡命北上来追杀的联军之手。

    而往东去的话,韩德让的远拦子擅长雪地追踪,此后寅火率的敌人再不只是韩德让数百人马,到时反要为韩德让所算。

    至于北上,那里有黄河阻拦,尚不知河水结冰的情况,渡河非明智之举。

    如此看来,唯独西去才是一条出路。

    默念起坤舆图上的标示,往西这一去,沿大路走便可在日落之前抵达党项老巢兴庆府,是为党项首府,边线再是吃紧,那里也必有重兵把守,看起来往西去,更不是一条很好的选择。

    倘若就此西去,一旦能引李继迁出兴庆府,就算他有千军万马扈着,万一坠入我彀中,杀之也好,擒之也罢,只要教他作不成党项的头子,那可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想到这里,卫央哈哈一笑,眼看着火势往四方蔓延,十数麾下尽聚于身边,左右等不到那传说中的党项王室子弟登县守将的到来,反而城守府方向传来喊杀声,情知在这不知长短的长街里不是骑军善战之地,拨马要走时,终于烟火缭绕处辎重库旁的客舍大门教自里头撞开了,里头狂奔出歪带衣甲斜扣兜鏊的将官来。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