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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徐氏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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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央教徐涣跟在后头,走到门口拱拱手问:“惭愧,我家兄弟随兴自在,惊扰足下静修,敢是问罪么?某代为致歉,见谅。”

    那妇人皱皱眉,绕过卫央直视徐涣,稍稍惊愕于这少年的俊秀,目光灼灼疾声问道:“你叫甚么?姓甚么?哪里人氏?”

    徐涣教她热切目光瞧地打寒战,何况又彼此不识,念这妇人对卫央态度之恶劣,遂一梗脖子反堵一句话回去:“你管我是谁,就算这里是你家,也没这样待客之道,凭甚么要答你?”

    妇人一愕,猛然醒悟是自己贸然了,只是她似是人上人作久了,自寻台阶的事儿也做不出来,笑着一面往屋里走来,一边要拉徐涣的手,口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姓徐,是不是?祖籍可是青城人?”

    徐涣往卫央身后一缩,眼珠一转哼道:“那你可真认错人了,我姓卫,从来都在长安,喂,男女授受不亲,你再乱来我可叫人了啊。”

    原来,他转这眼珠子撒谎,这妇人丝毫不以为意,教他第一次躲开,第二次又来抓。

    但就在妇人踏足门槛的时候,徐涣冲过去张开双臂拦住道路,看样子是不愿教这妇人进门了。那妇人竟不怪他,斥退身边莺莺燕燕们乱糟糟的喝叱,倒退两步站在阶下笑吟吟瞧着徐涣,反问道:“你真姓卫么?不是青城人么?那你怎么会青城山曲儿?”

    “甚么青城山曲儿?”徐涣瞪大眼睛,就算是卫央了解他,也瞧不出这小子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在说方才我乱吹的么?哦,看来你误会了,那曲调是我姊姊教我的,她曾在家里抚琴,门口有个老员外路过,听到后教了她不少的乐理,那曲子,这老员外也奏过,我当时还小,觉着很是好听,待那人走后便央求姊姊奏来,你可不知道,我姊姊待这曲子是一等一的有造诣,但凡是个曲子,教她听一遍便能记住。后来,因我跳脱,这曲子又改成了短笛的教了我,于是会了。”

    妇人这次是真没把握了,面露疑色确定地问:“是么?那你说说,那老员外当年怎样个模样?他说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了么?”

    “当年我还小,可记不得那么多,只知道那曲子很好听。”徐涣耸耸肩,这次卫央完全能判断出来这小子是在撒谎了。

    徐涣有一个习惯,只要撒谎,则必定有伴随的动作,这摊手耸肩两个学自卫央的,便是熟悉他的人判断他是否说谎的依据。

    妇人盯着徐涣的眼睛仔细观察,竟没有发现他有半分说谎话的不自然,失望之情登时满上额头,徐涣心中一松,暗觉自己的谎话是过关了。

    卫央却看看那妇人,又看看徐涣,怔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谁来,终于没有提醒徐涣,他要看看,这妇人到底作甚么打算。

    到底是跟着卫央没白学的,徐涣看这妇人失望之余已有退走的意思,主动进攻奇道:“这位夫人也听过那曲子么?真是抱歉,没能帮得上你。”

    妇人勉强露出些笑容,瞥了似笑非笑退进屋里不再做声的卫央,又瞧一眼徐涣,竟与徐涣颇为神似地一转眼珠,嘴角勾起个微笑,点点头道:“这曲子,我自然熟悉的很。罢了,既你当时年幼,想必那员外生的甚么样子,大约早都忘了,我到这里来,一是寻你问这曲子主人的下落,二来有个不情之请,少年郎,你羌笛颇有些造诣了,只当个消遣难免可惜,不如随我去,既帮了我消了一桩麻烦,又多个不错的进项,意下如何?”

    徐涣心中一喜,这妇人看打扮非富即贵,想是兴庆府里有头脸的,卫大哥要图兴庆府的布防,外头必然瞧不出甚么好歹,若能随着这妇人到了前头院里,少不得会有与那些个贵族接触的机会。

    但他毕竟仔细,当初待卫央也警惕的很,何况面前这古怪的妇人。

    遂转头来看卫央,目光里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那妇人又道:“当然,离了这里,你也就不必再回来了,是长安来的马队中人么?卖命换不了几个钱使,留在这里,少不了有你的好。”

    徐涣一怔,这妇人目光里又多了微微的狡黠,笑靥如花淳淳善诱般道:“何况快活林里美酒如水,美人如云,你这样的少年郎,又吹得不错的羌笛,正是花团锦绣般年华的时候,何苦风里来雨里去糟践着自己。”

    登时徐涣面色一冷,早先他是个读书人的时候,少不了听多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大道理,又是以配军身份入伍的,难免有抵触的情绪。可时至今日,在徐涣心里早没了赚个轻松前途的念头,大丈夫如锐士者,开疆拓土杀敌如麻,莫非成就周丰那样的读书人才是真道理?

    当即哼道:“多谢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身为男子,自该风雨里讨个活计,赚钱养家但看本领,若甘愿堕落沉沦脂粉堆里,那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堕落自贱,请便罢,不敢高攀。”

    他本来生的俊秀出彩,甯破戎那句将状元郎也比下去的话并非都是奉承,小小的年纪,人前如此固执坚持的大义凛然,反倒教围在妇人身边的莺莺燕燕们掩着唇吃吃地笑。

    那妇人见此也失笑,看她心情颇佳,旁边的艳丽女子便伸出芊芊手指来戳徐涣,口中娇娇媚媚地吃吃笑道:“哎唷,小郎君可真是个有志气的人哩,本当是个没奈何投身在草莽里的,叵料心气儿高的要命,可爱煞人了——”

    那葱白似的手指点在徐涣胸口,想徐涣小小时候教徐娘子教导,骨子里有的是清高的格调,纵是个寻常清白人家的女郎,与他嬉笑也勾得起满心的鄙夷与恼怒,何况这些个一身肉香两靥含春的销魂窟中女子。

    他是杀过人的,又有胸中高洁的品质,也便是笑娼不笑贫的德性,那女子手指只戳了两下,再也不敢往前头伸去。原来徐涣的目光里森森杀意,盯着死人般将目光锁定在女子的脖颈上。

    “不知你那脖颈,能否熬得住我用力一拧?”女子的手虽缩回去了,人却还挤在徐涣身边,徐涣怎能容许这样的不洁人一身脂粉香熏着自己的鼻子,当时不依不饶,一呲牙冲那女子冷笑道。

    这言出必行的坚定,自有信誓旦旦也不及的味道,女子不敢造次,吃了一惊慌忙往后避去,退远了,又躲在妇人身后,念及教这个毛头小子落了面子,壮胆咕哝一声:“活死人!”

    卫央哈哈一笑,道:“小徐子,你从此可有了个活死人的绰号啦,你可不要不在意,去问问老甯,这活死人三个字,就是给你这样的不解风情的小孩子备的,我看哪,倘若你姊姊得知美色当前你竟这样假正经,她定要气个半死。”

    徐涣好不奇怪,正经便正经了,再是假正经,那也是正经,怎地这还要将姊姊气个半死?

    抱臂依在中屋门上看热闹的甯破戎挤了过来,向那面色不善的女子拱拱手笑道:“见笑,见笑,我这兄弟书读的多了,一肚子都是义正词严,实际上只是个不解风情的雏儿,怕的是人前出丑回家教他姊姊一通好教训,可莫怪他。”

    而后与那妇人拱拱手见了,问道:“这是我从长安带出来的人,毕竟还是要与他姊姊回头交代,将个大活人还给人家的,夫人的计较好是好,我却不能做主。”

    回头瞧一眼卫央,甯破戎露出荡漾的奸笑,卫央一愣,这厮要作甚么?

    暗地里拽一把面红耳赤的徐涣,甯破戎心中一横,回手坚定地一指卫央,道:“临出门时,徐娘子千般叮嘱,将兄弟托付在了这人身上,夫人急病乱投医,何不寻着能做主的正主儿问个底细?”

    说着,手底下又拽一把徐涣,心里话,小徐子哪,能帮你的,我可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再矜持下去,咱那假矜持的校尉甚么时候不矜持可就说不准了。

    徐涣吃甯破戎这一暗示,福至心灵马上会意,很快想一想早先的算计,转过头眼一闭脱口叫道:“姐夫,你说我去不去?”

    卫央手一抖,茶盅险些丢过来。

    就不理解了,怎么柴熙和这德行,徐涣也这样,听过坑爹坑上司的,还少听过坑姐的,柴二也就罢了,毕竟还有些缘由,可这徐涣玩这一手就有点乱来了。

    和徐娘子这才接触那么几日嘛,再说,这种事,怎么早先不跟咱这个当事人说清楚?

    听过长兄为父的老话,可没听过当弟弟的敢给姐姐做主婚姻,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卫央觉着自己想多了,他觉着,应该是甯破戎这个当初说定的人前跑的不知能不能应允徐涣这一去,徐涣也不知端地虽觉着遂这妇人前去是个接触到党项大人物乃至诸国这一次聚会图谋的好机会,但也不知这妇人到底的打算束手无策,这才拿这个籍口来问自己的主张。

    这样一想,卫央就灵通开了,至于心里那么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惋惜,他会跟人说,会当面表现出来么?

    却不料,那妇人听徐涣一口话出,立时色变,凶狠地大步跨进门来,瞪着卫央喝问道:“小子,你当真是……你当真是个做主么?”

    看她的架势,要不是顾忌着眼前这人坐着也猿臂蜂腰自己打不过,恐怕是要揪着卫央的领口扯着他先饱以老拳再说了。

    卫央故作坦然,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不能做主?”

    紧盯着卫央瞧情绪的徐涣大松一口气,心里却奇怪道:“这个卫大哥,还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啊不,不对,还当他对姊姊没有想法来着,答允地这么干脆,看来,这才是个真的风流人物哪!”

    掐指一算,柴使君家的娘子,内卫府里的小杜将军,看样子只要他下手,那个明媚动人十分粘糊他的小周娘子也是逃不掉了,这么算来,岂不是事情要糟糕,姊姊遂了他去,后院里连做主的权也没有了?

    “应该不会!”想想卫央那说好听点叫多情不好听点叫泛滥的感情原则,徐涣有点拿不定主意,他只觉着,自己没有做出大错事把自家姊姊给坑了,于是心安理得,放下一件心事似走过去站在卫央的身后。

    甯破戎心中叹息,这个小徐子,待他姊姊是真的好。

    此番大战,徐涣是知道他会有可能战死,有可能不明不白教一直冷箭杀死在战地里的,他门里早失爹娘,只跟着姊姊相依为命长到了如今,因着徐娘子的美貌,若这世上只丢下她一个人,徐涣那是大大的千万个不放心。

    怎么说卫央也算是个只要不死便会有好前途的有情义的人,徐涣将徐娘子托付给他,倒也算是后事上无忧了。

    不过,这妇人与徐涣姐弟二人无亲无故,她发的哪门子疯?

    甯破戎顿觉有好戏可看,左右能帮的都帮到了这里,索性暗示赵子长等人不要插手,自抱臂站在一旁瞧起了热闹。

    恶奴将那支羌笛取在手中,看妇人没有接手的意思,遂先拿着站在了一边。

    妇人的目光在徐涣和卫央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从这两人神态上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神色更冷挥手以蛮不讲理的姿态喝道:“乱闹,青城徐氏,甚么时候沦落到要自甘堕落自降身阶托庇于人的地步,这一桩婚事,就此解除了好!”

    徐涣心里知道所谓婚约乃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闻声跳脚怒道:“凭甚么?你谁啊?”

    妇人声色俱厉喝道:“我说解除,那便解除了。”转眼又笑容满面,一副得逞的嘴脸,“果然只是留在婚约上的事情,罢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步,片刻代你爹娘管教你,没志气的小子,不怕愧煞青城徐氏祖宗的名声么!”

    徐涣竟教她的气势怔住了,又知方才自己最快露了“底”,怏怏地抓着脑后发髻撇着嘴站着,果然不再说话了。

    这个妇人,管起徐氏的事儿来简直理直气壮,徐涣有点发懵,倒教她一时唬住,不自觉地露出教这妇人愈发理直气壮的破绽来。

    卫央笑着摇了摇头,小徐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这妇人大言诈他,他至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那个所谓姓卫的说辞,鬼都哄不过去,何况是这理直气壮一心认定了他就是青城徐氏的妇人?

    比起徐涣,卫央有些看出来了,这个妇人,恐怕与徐涣家族,也就是所谓的青城徐氏有脱不开的干系。

    原来并未问过徐涣他的家事,可看这小子一头雾水的情况,莫非他也不清楚?

    这可有点难办了,这妇人前呼后拥快活林里也横冲直撞的蛮横架势,能不是兴庆府里出了名的母老虎?她执意要带走徐涣,在她的地盘上,徐涣如今又是“马队里跑腿的”身份,好真有点拿捏不住她。

    而且,卫央也有让徐涣冒一冒险钻进敌人肚子里去探探风的打算,既然是羌笛声招引来了这母老虎,管它是不是真与徐涣有干系,只要把握的好,不难使徐涣进入明晚李继迁招待三国使者的宴会乐师队伍里去。

    听说宴会之时乐师距大人物是比较近的,指不定还能偷点真的情报来。

    妇人心里也在嘀咕,面前这个大个子似乎教自己的气势给吓住了,可他四平八稳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真被吓住了,这倒教她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是继续恫吓威胁,还是按着进屋之前的打算,先来个细水长流慢慢拆离开小侄子与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个子,而后暗地里使人往长安去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心里算计着,妇人冲卫央道:“小子,兴庆府里,我倒是有些势力,上至国王下到军伍,旦夕能聚万钧之力,你自己看着选,粉身碎骨与一朝暴富回归长安作个快活浪荡子,只消在你一念之间。”

    卫央诡异地笑道:“是么?我若有第三个选择,你怎么看?”

    “找死!”恶奴已明了了妇人的意思,只要不将那细皮嫩肉的少年怎样,旁人管他甚么,当时丢下手中羌笛,张开十指劈面往卫央抓来。

    徐涣怒道:“果然找死!”

    滴溜溜一转,学自卫央处的腾挪巧拿手段,眨眼间教他借着钻入恶奴身下,沉身下蹲,双足立的稳当,双手反往上抓揪住恶奴一双肩膀,站地稳时,反足一撩,使个轻巧的过背摔,难为他单薄的身子,竟将个百多斤的壮汉轻飘飘地反摔出去。

    这小子下手也狠,单这一摔,当时使过了坏,下力处正在恶奴小腹上寸处,脸面着了地,鼻子先破了,好好个壮汉,满脸是血疼地眼泪直流,要扑起拼命,双膀早教卸了,一个站起,一个扑。

    这一惊变,电光火石之间,那妇人笑吟吟要瞧卫央出丑,哪料耳边风声起,莺莺燕燕们失声惊叫,而后便是沉闷一声扑通,再看时,府里身经百战无匹敌的家将竟教摔落爬也起不来了。

    下手的却是徐涣,这倒教妇人惊讶的很。

    她可没想过,徐涣看似单薄的身子骨里,这些天来奔波修炼聚集了一身的力气,又是少年人,若使卫央教授的相扑摔跤手段,休说是个兴庆府里的家将,军阵中的猛将如周快马全义恐怕也猝不及防之下要吃个大亏。

    徐涣淡淡瞥一眼那妇人,手指爬不起来的恶奴恶狠狠道:“再敢张牙舞爪,下次拧断你脖子。”

    甯破戎在旁处直撇嘴,到底是小舅子哪,这一手叫绝的过背摔,何曾见他教过别人?至于里头怎样发力如何反制于人,甯破戎就曾不下七八次见他不厌其烦地教过徐涣。

    至于徐涣的发狠,也是甯破戎撇嘴的理由。

    到底是个孩子,手上能有多大力气?自家校尉一路上闲暇时教导将士们,单只人体脖子上的骨骼关节,教授地教人三五个也没记住,徐涣这个脸嫩的新卒再好的资质也不能尽皆消受,没拧断钢刀的腕力,又没有彻底通透理解了校尉教授的本领技巧,拧断人家脖子?

    也不怕崩断自己的手腕!

    提起这事儿,甯破戎酸溜溜的,卫央自然不会在教授本领上藏私,但自己可喜爱大枪的很,求教时,卫央却答允他事后问呼杨家要马槊的技艺来教他,至于大枪,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表示老甯在这方面的资质是不行的。反倒是徐涣喜爱大刀,他竟允诺给他好生寻个上等的马槊再改过来,徐涣不愿,那一番劝,当真苦口婆心哪!

    甯破戎自然不会以为卫央在骗人,这个上司的武技无双,眼光自然高明的很,他只是特意要这样想,仅此而已。

    妇人惊色不绝,皱眉却向卫央不悦道:“你学过书么?”

    卫央拎起水壶冲水,想了想才说:“不算学过,勉强只会写自己名字。”

    满足地摇起了头,妇人叹道:“青城徐氏,祖辈都是读书之人,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了,到底还是书香门第,这一关哪,你到底是过不去。”

    卫央吸溜吸溜抿热水,努嘴指指还没爬起的恶奴:“哦?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就是自家仆人吃了亏也只当意外的假清高之流?”不等妇人发怒,卫央耸耸肩,“连最起码的收买人心都不会,我看这书香门第里的人,汗牛充栋的书也都要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怒色渐渐消去,这妇人反倒压住了怒火,后头有眼色的搬好了座椅,借着下座的时候,到底她是人上人,也是个泼辣性子仁善的心,先吩咐那恶奴:“你先去寻医师瞧好了伤,转回府里去罢,太师要问起,便说我这里有乐师队伍里的事情脱不开身,教他自寻那些个老头儿们玩耍去。”

    太师?

    卫央眼皮一跳,还真逮住个大鱼哪!

    这妇人,难怪横行霸道走到哪都没有人敢阻拦,原来是李继迁的老夫子家里的。

    终于见到卫央作色,妇人得意于形,顿了顿又吩咐:“若是郎君自王宫里回来了,教他自寻食肆填饱肚子最好,莫要打扰,敢寻来聒噪,某扒了他的皮!”

    又在炫耀么?

    卫央到底是听出来了,党项太师钱文德,这可是名扬天下的一朵奇葩,就连他这种刚到这时代还没多久的人都听说过好几次了。这个老头儿,祖籍是杭州府钱塘县人,在他曾祖父手里举家迁到京西,祖上有一手建造的好本领,这兴庆府正是钱氏主持建造的。在钱文德他爹手里,历经三代人的努力,这兴庆府终于才建造出了个大概,到他爹死的时候,李继捧将兴庆府定为党项人的老巢。祖上的手艺流传到钱文德这一辈,那是没留下几分了,但钱文德爱读书,因钱氏功劳巨大,李继迁即位时,钱文德这个教授李继迁读书为人的老头儿便当上了太师。

    这个太师,钱文德一当就是十二年,如今,老头儿于朝事上也已十余年没有发过声了,整日不是寻兴庆府里闲的要死的老头儿一伙遛狗骂人,就是带着家将恶奴满大街寻人斗鸟,十分是个没正形的老不死。

    传奇就在这里,这老头儿既不怕李继迁,又不怕党项文臣武将,唯独怕自家的儿媳妇,据说有那么几次,老头儿跟人斗鸟输了耍赖不给赌钱,教儿媳妇伙同一帮子党项贵妇将老头儿辛辛苦苦攒了几十年的私房钱卷了个分文不剩,老头儿自此愈发见着儿媳妇便躲着走。

    虽这老头儿是党项逆渠的太师,大唐人待他却并无许多恶感。

    据说这老头儿十分崇佛,前些年闲着无事溜达回钱塘转了一圈,修了个教卫央如雷贯耳的佛塔,正是白蛇传里的雷峰塔而后在大唐天子的热烈欢迎下在长安一住半年,估计是少了教儿媳妇卷私房钱的乐趣,晃晃悠悠又教欢送回了兴庆府。

    如今的钱文德,可不止是李继迁三五日便要上门问安的党项太师,他还是大唐天子制封的西平侯,就在这个似乎乱糟糟的世道里,老头儿混成了个纨绔中的传说。

    至于他儿子钱文修,这老头儿放心大胆地丢在李继迁手里安安稳稳当工部尚书,三十来岁的有名人物,也是名扬天下的怕婆娘代表。

    原来这妇人竟是奇葩太师府里的奇葩彩夫人哪,卫央可也算久仰大名了。

    徐涣也目瞪口呆,他怎会没听说过彩夫人,这可是长安百姓口耳相传的“有将门虎风”的彩夫人哪,难怪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了。

    对这个传说中生冷不忌荤素不避的母大虫,徐涣当时没了在她手里探听情报的心思,急忙与卫央递话:“哎呀,出门时姊姊教你带些物什儿回去,我怕你不仔细又教咱们吃埋怨,快走快走,这就去先挑勾回来最好。”

    “想跑么?”彩夫人轻巧站起来,展开双臂挡住门口,也便挡住了徐涣溜走的门路,回头笑吟吟问卫央,“虽这小子叫你亲热的很,但我看你也还是个雏儿,尚未经人事罢?”

    卫央勃然大怒,跳起来几案拍地震天响,面目狰狞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他妈的,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

    甯破戎笑歪了嘴,他早就笃定这校尉还是个雏儿,可自己不敢叫破,如今教人瞧出来一口叫破,可不是他的错!

    “那就容易的很了,一纸婚约而已,最多不过口头上的约定。”彩夫人提溜起徐涣往旁边一塞,劈手揪住了腰带,分明一副“不怕衣衫脱落你就跑”的架势,以不容置喙的霸道口吻哼道,“青城徐氏,如今还有个能做主的人哩。”

    卫央心里发狠,嘎巴着嘴又不知该拿这个彪悍的女人怎样是好,他倒想通过技术来证明自己身经百战来着,可到底还是很珍惜第一次,再说,这彩夫人很可能和小徐子有甚么干系,约莫还会是他未见过的姑姑之类,难不成能找她单挑那些个技术去?

    再说了,这也对不住花蕊嘛!

    “嗯?徐娘子?”卫央有点走神了。

    “你可以叫我徐三娘子,也可随人称呼彩夫人,我看你倒是个明白人,不必再与你多解释了罢?”彩夫人扯着不安分的徐涣腰带竟系在自己的腰带上,一手又扯住他肩膀,戏谑之色一时尽收,平和双眼中尽是冷厉颜色,她不是在试探卫央。

    更不是建议,这是在要卫央退却。

    卫央沉吟着,将目光投在羞愤而大怒的徐涣脸上,心里有点打鼓,这小子分明眼里并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有不明所以之下的愤怒与分明的祈盼甚至乞求。

    这小子,难道他是认真的么?

    对卫央的犹豫,彩夫人当是他在计较得失,面色愈发冰冷,冷冷道:“怎么,你还要与我讲得失么?大夏还没有人敢跟我来滚刀的手段,敢是要试太师府的刀锋利到甚么地步么?”

    卫央的沉吟,渐渐消散,虽敬她或是徐氏的长者,但面对霸道蛮横的人,管他是谁,卫央不会绥靖,何况这是个口口声声以党项人自居的女人。

    或许也有那么隐约的一点,他不想让徐涣失望心冷而生出别的心思,也有那么一点无耻的龌龊心思,于是,卫央扭身坐回案后,恍惚中,甯破戎似回到了当初往呼延赞白虎节堂里传讯的神魂,不自觉地握住了刀柄,拧身往前一步,匹练刀光闪处,断了牵连徐涣的半截腰带,刀背直挑时,彩夫人骇然缩手,徐涣飞快转身脱离了她的掌控,逃也似到卫央身后站着去了。

    “彩夫人,徐三娘子,嘿嘿,好寻常的唐人名头!”卫央遽然目光如刀,彩夫人要抢步来捉徐涣的动作登时止住,她彷佛看到了面前跳出一头下山的猛虎,只听卫央漠声嘿然冷笑道,“我却不知,这所谓大夏是哪朝策立,太师府又是哪个胡儿余孽乱臣贼子窃居,莫非是个卖身投贼反以为荣的走狗么?彩夫人,好大的名头,好不知荣辱的嘴脸,一干胡儿走狗奉是贵胄,于我唐人眼中,无非早晚刀下厉鬼冢中枯骨,莫非吓得住壮士不成?”

    转瞬卫央又道:“如今我大军发于京西,一干胡儿走狗处境已成危若累卵之势,身在死局而不知,反来大言不惭恫吓胁迫于人,好无知的境界,你去,教钱文德老儿点兵马来,就此将我唐人一伙弟兄杀头挫骨,到时大军到来,自饶你不死。若不然,王师破城之日,看你一伙卖身肉荣的走狗,刀下火里哪里求得一活!”

    徐涣明知这应承了自己将姊姊托付一事的卫大哥必然在虚张声势反过来恫吓这彩夫人,他怎会是明知会死反而寻死的人,一想这彩夫人似对自己有甚么企图,心道不如再添些柴火,看她怎样结局。

    遂大声叫道:“不错,咱们行走江湖的唐人,到底还是正经清白的唐人,怎能在走狗奸贼面前低了声势,你快去叫你的党项主子来,咱们押酒走天下,死都不怕,还怕你这些无耻的走狗不成?”

    此言既出,彩夫人陡然失了浑身的力气般,后头一群莺莺燕燕们不觉有数十个手持利刃各怀杀心早将她们围住的汉子,闻卫央一眼吃惊不浅,一时都呆在了那里。

    卫央扯住自己将自己一席话染地兴奋的徐涣,偷眼细看这彩夫人的情态。

    彩夫人面色苍白,目光里没了半分神采,怔怔瞧着徐涣,半晌泪如雨下,轻轻道:“到底你们果然是不肯原谅我的,当年,当年你爹爹不肯,至今你也不肯,唉,你这孩子,我怎会害你,你是不懂的。”

    徐涣立刻怂了,他这十多年里最怕的就是姊姊的眼泪,浅浅的记忆里,娘没了她没哭过,爹没了也没哭过,日子过地困难了更没有。只有自己哭闹着不肯去学堂时,学堂里与别人家小子吵嘴打架伤了人时,尚在垂髫便为夫子收为学生时,险中童子科而擢在四门学时,这些时候,每有一事,便见她落一次泪,将徐涣的心也留在了这些满载着如今方醒悟甚么味道的泪光里。

    曾记有那么一次,家中贫寒眼见过年竟寻不出上门拜谢夫子的谢礼,徐涣偷去曲江池外围掏冬雀儿卖钱,不慎爬树时划破了衣衫,回家来自然瞒不过姊姊,当时听说理由,好是一顿打,待得夜深了,徐涣起夜时见无钱勾得灯油,只好在晦暗邻家灯影里补纳破衣的姊姊,一针戳破了手,便是一声啜泣,那样闷闷的却远超撕心裂肺的啜泣声,徐涣始终不忘。

    如今他便觉着,这彩夫人与那一夜里邻家灯灭后无处借光而啜泣不止的姊姊何其相类。

    彷佛做个天大造孽的事儿,徐涣胸腔里闷得很,不自然垂下脑袋,本想讥笑这彩夫人没头没脑乱糟糟的话也都变成了脑子里的空白。

    很理所当然的,徐涣将这乱事儿交给了卫央处置,终究他心里全无主张,不如全凭卫央发付,他又不会害了自己。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