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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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的周末,把我们叫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张韶平身体缩在黑色的羽绒服内,双手也抄在侧开的荷包里,一副怕冷的样子。

    相对的,高猛只穿了一件秋季的灰色运动外套,额头上还残留着一两点汗珠,想来是刚刚运动不久。、

    此时,在向阳居A栋3单元201内,去年发生的血案已经被清洗得全无痕迹,张韶平、高猛二人站在空旷阴沉的房间里,等待着叫他们前来的顾筠还原案发时的一切。

    “去年12月上旬,向阳小区发生多起入室盗窃的案件,尤其是A栋3单元,因为地处偏僻角落属于盗窃的高发地段。”站在窗前的顾筠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里面的高领毛衣将俊秀的脸衬托得精明干练起来。

    “根据街区派出所的报案记录,A栋3单元的1楼、3楼均有报案,但唯独2楼没有。”

    “是不是2楼的防盗措施做得比较好,小偷没法下手。”高猛挠挠了后脑勺,简单粗暴地猜测道。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对了哪一半,又错了哪一半?”高猛疑惑不解。

    “对的是在2楼的两家住户里,的确有一家做了奇怪有效的防盗措施,错的是阮玉寒租住的201在案发前曾经遭窃,而且离她被杀的时间相距不到一周。”

    “同一个人干的!”张韶平眼睛里发出锐利的光,直指向顾筠。

    “对,这点已经得到凶手以及202住户的证词证实,凶手于2012年12月19日凌晨2点,撬开防护栏进入201室内,偷走了一套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耳坠,以及一个新买的gucci新款女士挎包。”顾筠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林玥无意中说给她透露的讯息,此时顾筠清楚地知道林玥是有意透露给自己。

    “被偷了这么昂贵的东西,阮玉寒为什么没有报案?难道在这个白领眼中,这些东西的价值算不了什么!”高猛虽然不清楚被偷之物的具体价格,但却在陪女朋友逛街的时候对这些专柜的奢华布置有些印象,连平时没有节制的女友都叫嚷着有些小贵,可想而知,如果换做拿工薪度日的高猛,这些东西丢了,可不得好好心疼一阵子。

    “要明白这个问题,还要从阮玉寒死前的一个月说起了。”

    见顾筠要说的话不短,旁边还有一个不时打岔的主儿,张韶平速战速决的心思只好烟消云散,他揭开沙发上盖着的白布,一屁股坐了上去,并以悠闲舒适的姿势斜靠着,一副老态龙种的模样。

    “案发当日,在阮玉寒卧室的垃圾桶里曾经发现了一个维生素的药瓶子,里面残留着氟西汀的粉末。”

    “那是什么?”

    “抗抑郁药,阮玉寒有抑郁症。”对于有“张探”之称的张韶平来说,知道这些不算什么。

    “没错,沿着这条线索,我查到了阮玉寒就诊的医院,负责给她治疗的心理医生说她只是轻微的抑郁症,原因也只是现在常见的都市病。但是…”顾筠拿出阮玉寒的药单:“你们看,如果是轻微的抑郁症,80mg的剂量明显过量了,而且阮玉寒在被杀前一个月就已经离职,这一点也可以说明她的抑郁症已经到了无法正常工作的程度。另外,关于病因,不只是所谓的都市病,导火线则是情感上的问题。”

    “失恋!”高猛脱口而出。

    “嗯,关于失恋,我有以下证据可以证明:第一,就是你之前推理的粉色指甲油,根据林...”顾筠并不想暴露自己与林玥之间的往来关系,所以故意隐去了对方的名字:“根据邻居的证词,阮玉寒从今年春天开始就一直涂着粉色的指甲油,也就是你说的谜尚于情人节推出的那款,但恰好也就是一个月以前,阮玉寒不再涂那款指甲油。”

    “你的意思是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但也不能证明她失恋了啊!”高猛缜密地提出疑问。

    “不错,所以还有第二点:根据阮玉寒死前一个月的消费记录,大额消费的次数开始急剧增长,从消费种类来看,11月底开始,阮玉寒开始大买名牌衣物首饰,开始一个人出入高级餐厅,开始多次的单人日场电影。你想,一个向来好交际的人,突然一夜之间断掉所有朋友之间的联系,独自游荡在这个城市之间,不是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但...”

    “你是想说除了失恋之外,她也有可能遭遇其它打击,比如绝症、工作。”

    “对!”高猛点头承认顾筠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那第三点就是决定性的线索,通话记录。在阮玉寒死前一个半月以来,每逢晚上12点,她总会打电话给一个固定的号码,但每次时间都很短,最后直接没有打通。”

    “她男友的电话?”高猛已经看到了苗头。

    “对,通过电信公司的资料查询,我找到了这个男人,他承认自己确实和阮玉寒好过一段时间,可是......”

    “他有了妻子!”高猛兴致勃勃地八卦道。

    顾筠对高猛总能在这种奇怪的点上灵光乍现表示无法理解,无奈顺着他的答案说了下去:“男子和阮玉寒交往一段时间后,觉得厌倦,提出了分手,但阮玉寒不愿意放手,三番五次半夜打电话给他,刚开始他还会耐心劝解两句,但最后烦了,直接就拒接了!”关于电话这段欧阳挺虽然隐秘没说,但顾筠通过对阮玉寒的调查,还是给查了出来。

    “真是够狗血的!”高猛一脸对无良男人欧阳挺的蔑视。

    一旁静默的张韶平已经忍受不了那两人的一来一往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不耐烦地对顾筠说:“直接进正题吧!”然后手指着大块头高猛,严声厉色地命令道:“你,别打岔!”

    “有人和我讲过丑小鸭之后的故事,她说丑小鸭变成天鹅之后恋爱了,但后来却惨遭失恋,内心一无所有只剩下浮华外表的丑小鸭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高猛和张韶平一言不语地认真听着顾筠开始一步步地揭开真相。

    “阮玉寒失恋后,都市病引发的轻微抑郁症开始加重,她辞去了工作,希望用狂购、美食填补内心的空洞,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她每夜失眠,即使入睡也常常被梦魇惊醒感到窒息,然后只能万念俱灰四肢僵直的躺在床上哭泣。她每晚半夜给他打电话,希望得到他的关心,但他总是劝她放下离开,最后他不接她的电话,她却仍然对着无人接听的号码哭诉。她试图吃更多的安眠药和氟西汀来治疗自己,一天一天,她出现了幻听,声音是熟悉温柔他的声音,她没有拒绝,反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屋子里一片沉郁,时间倒转,顾筠仿佛看见女子蹲在角落里,长发披肩,双目无神,口中言语纷纷,嘴角却幸福带笑。

    “时间应该是圣诞节的一周前,温柔的男声突然消失,阮玉寒从幻想回到了现实,那一刹那,天地一人的那种孤清寂寞涌上心头,阮玉寒终于感到痛苦难忍。可能她也尝试过自杀,但当她往浴缸里住满水后却忘记自己要干什么,阮玉寒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逻辑出现了问题。”

    一下子说了那么多,顾筠感到喉咙干渴,但望了望身后神色专注的两人,顾筠还是继续说道:“12月19日早上,阮玉寒发现房间了乱糟糟的一片,昨天买的项链提包也不见踪影,可能从这时起,阮玉寒就开始在计划了!”

    “计划,计划什么?”高猛还是忍不住插嘴问道。

    “计划在自己还清醒之时结束一切。”顾筠语气变得斩钉截铁,“阮玉寒料想小偷还会再来行窃,不如说她深切地如此期待着。于是她并没有向派出所报案,也没有修理被撬开的护栏。自那以后,阮玉寒心情仿佛开朗了起来,白天还是在上班时间出门,和以前一样热情地和邻居打招呼。到了夜里,则一晚一晚地排练着自己的计划。终于在12月25日凌晨,平安夜过去的时候,缺钱的张得财又一次到向阳名居行窃,张得财看准了阮玉寒所在的201,顺着之前撬开的栏杆缝隙进入室内,他自以为又有横财供自己在赌博的路上走得更远,但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血淋淋的牢狱之灾。”

    “到底怎么回事儿?”高猛表明激动,心里却阵阵发寒。坐在沙发的张韶平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点燃的香烟,幽沉地在一旁吞云吐雾。

    “那一晚,阮玉寒一袭夏季的白裙,手上特意涂上了他喜欢的指甲油。她将钱包、手机一起放进白天新卖的名牌提包内,然后又把手提袋搁在客厅最靠里的沙发上,等着猎物上钩。大概凌晨2点左右,屋里终于有了动静,阮玉寒握住枕头下的水果刀,轻身轻脚的走出卧室,这时她发现张德才站在窗台上正准备逃走,于是她冲了过去,与张德才发生推拉,在推拉过程中,阮玉寒趁机将水果刀塞进张德才的手里,然后双手拼命握住张德才拿刀的手,用刀锋抵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

    “怎么会,就算是计划好的,也不可能精准到一刀毙命吧!而且既然是阮玉寒自杀,为什么张得财在审讯时没有辩解?”高猛的脑袋里像搅乱的豆花,一塌糊涂。

    “错!”顾筠厉声说道。

    “什么错了?”

    “第一,阮玉寒不是一刀毙命,她是心室大动脉刺伤,失血过多而死。你还记得,凶案现场阮玉寒躺着的那一滩血吗?”

    “记得,当时就有些疑惑,既然是一刀插入她的心脏,由于伤口被刀口封住,不至于流那么多的血啊!”

    高猛一边回想当时现场看到的情景,一边在记忆中翻看线索的碎片,突然刀柄上的指纹证据和法医的一番话如闪电般从高猛的心中划过,高猛惊喜地说道:“对了,我听法医说,阮玉寒胸前的伤口有些奇怪,刀明明是刺破了大动脉的血管,但解剖尸体时,刀尖进入身体的长度却少了那么几毫米,还有就是刀柄上的指纹,如果是张德才用刀刺中阮玉寒,那张德才的指纹就应该是最外面最清晰的一个,但是刑科组的同事检查后却说,最表明的指纹是阮玉寒本人的。”

    “是的!我猜想,阮玉寒被刺中倒地后,还保留了一定程度的清醒,也许是为了自己的生命结束得快点,她忍着剧痛用手将刀往外抽出一两分,让血液从自己的伤口处汩汩流出。”顾筠想象着那番冰冷的场景,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见惯事态炎凉的张韶平此时也不由地感叹起来。

    “丑小鸭情结”顾筠不明就里便脱口而出。“好了,继续说吧,第二个你说错的地方就是,张德才在审讯时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他确实起了杀人之意,并且也这样做了,虽然结果只是重伤并未到死亡的程度。”

    “这个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算阮玉寒练习了多少次,但终究她是柔软无力并且恶疾缠身的女子,就算她勉强把刀子塞进张德才的手里,但由于力量的悬殊太大,如果张德才无意完全可以摆脱阮玉寒而逃走,但他没有这样做,也许是担心阮玉寒看见了他的脸,担心她去报警,俗话说’恶念一生,也就万劫不复也’,张德才起了杀人之心,顺着阮玉寒的力劲,便刺了下去。”

    顾筠说完,望着窗外,此时太阳的光线刺破阴云,白净玻璃映射着与现实相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顾筠仿佛看着一个穿着白衣女子在生命的尽头解脱般后悔的笑着。

    “天给的灾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的孤单,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张韶平立起身子,抬起双臂长长地伸了下懒腰,便向门外走去。

    “喂!”高猛嘴边带着邪气的笑容,身子凑近顾筠,在他耳边轻身说道:“老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了?”

    “不是他说的。”顾筠把高领毛衣的领口向上一拉,遮住双唇,右手拍了拍高猛的背脊,也转身离去。

    “那是谁说的。”身后的高猛问道。

    “阮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