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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得失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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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壁悬崖,无桥可渡。

    清河把眼泪鼻涕全往若耶身上甩。

    “你们何苦设这么大的陷阱?是我要买剑,不是二哥哥!你们要报仇也不要借着我来杀人啊!呜呜呜呜……”

    若耶火冒三丈:“我们设哪门子的陷阱?!你哥在里面,我爹也在里面!我比你还急!你哭什么哭?!”

    老爷子分开两个小闺女:“别吵,救人要紧!”

    小孙女当然知道救人要紧,索桥断掉的时候她就恨不能飞过去,四下望尽发现除了飞过去没有任何法子,可惜她又没学会列御寇御风而行,就算会飞也不顶用,天黑了根本看不见。

    若耶也一筹莫展,她自小习惯了这座桥,没想过有桥断的一天。

    “笨啊!修桥的人肯定知道!他们当时怎么过去的呀?!”

    爷爷抬手就给孙女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我我我……”清河大哭:“不是着急嘛?!”

    若耶气得发抖,也只能差弟子去卓氏家族求救。

    卓家采矿冶铁,徐家买铁铸剑,两家有上百年交情,卓家家主和卓夫人连夜赶来。

    可惜,他们来了也没有办法。

    卓家主人道,原来这山顶有一隙天光,岩壁间有树,树向阳而生,根扎在石头里,叶攀向那一缕光,有一株树活了下来,活成了桥。后来徐氏打好索桥,嫌这棵树太占地,嫩叶长进剑冢还会锈了刀剑,就砍了。

    清河又甩若耶一鼻涕:“看吧!自作孽不可活!叫你们砍树!现在你爹回不来了吧!哼!”

    “你哥也回不来了!你神气什么呀?!”

    四个男人闭冢血战,两个女孩临崖唇枪舌剑,一个老爷爷在苦思冥想,还有一位黑衣公子,当然是袖手作壁上观,若再有一壶酒解点寂寞就更妙了。

    月透一线天,点点清辉落山涧,爷爷忽然一拍脑袋:弩和绳!

    弩的射程远力度大,可以带绳越过天堑,不就能结成绳桥吗?

    对呀!可是,哪里有弩?

    秦军有,秦人劲弩天下无敌。

    不行!

    若耶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当机立断命人关闭出冢通道,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委屈诸位在此稍作休息,待家父出冢,再向各位赔罪!”

    清河拔出承影:“你想灭口?!”

    “不想。”若耶也拔剑:“但是你再管不住你的嘴,莫邪替你管!”

    爷爷拉住孙女,冲若耶摆手:“忌儿在这,我们不会走,劝住里面的人要紧。”

    没法劝,石壁太厚,外面喊话里面听不见。”

    爷爷最厉害的武器用不上。

    嘴不顶用,就只剩一个办法——

    等。

    等月到天心,等春雾蔓起。

    清河抓耳挠腮等爷爷出高招,爷爷好困,打起呼噜吹起白胡子飘飘。

    她摇醒爷爷,爷爷眼都没睁:“别闹,你也睡会儿养养神!”

    “可是——”

    “若是你二哥哥输了,徐阁主他们早出来了。”

    嗯?

    爷爷这就叫临危不乱,清河心里石头落下一半。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忌哥哥没死,有没有伤会不会死都不能确定。

    清河还是揪着心,把各路上神都问一遍,从东皇太一求到西方王母。

    她祈求着兄长平安,昌平君等待着儿子归来。

    行宫,秦王静夜挑灯候佳臣,掩卷深思思贤卿。

    忌长久不归,秦王只好先唤赵迁说话。

    赵迁星夜觐见,瞥见郭开跪在王寝外,以为秦王彻夜理政。

    内侍引他入寝,只见秦王斜卧在榻,手不释卷衣衫也不整。

    赵迁满脸羞红,顿觉侮辱,杵在门口不愿进去。

    秦王觉出他不安,以为他家破人亡心里有恨,笑:“知道要脸了?”

    赵迁挺要脸的,倒是秦王,衣带松懈披发跣足,一撮胸毛随风飘摇。

    “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秦王摔了书,我他妈哪里欺你了?寡人难得这么和善,你还委屈?!

    赵迁满眼泪花,秦王有点不解,不由得发出一连串疑问。

    “好好的哭什么呀?”

    “我又不会吃了你!”

    “就抽空问你点事!”

    “来来来,你过来!”

    “近点说话!”

    “让你过来!没听见啊!”

    赵迁双眼充血,一瞬间想到父王,想起母后,想过狐奴和刚出生的孩子,最后他想到了韩仓,不禁仰天长悲嚎啕大哭。

    “我已负了赵国,怎可再负韩卿?!可杀不可辱也!”

    他毅然决然撞向殿柱,幸亏蒙毅眼疾手快才没让他撞死,可惜还是磕破了皮。

    太医令夏无且跑来给赵迁疗伤,秦王疑惑地问他:“你看看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怎么突然就要寻死啊?!”

    看脑子有没有病,不能只看脑子,要看这脑子做的事。

    听完蒙毅的复述,夏无且望望天真无邪的秦王又看看宁死不屈的赵迁,心情很复杂。

    在夏无且委婉地讲述了魏王与龙阳君共钓,卫君与弥子瑕分桃,建信君以色侍赵王的故事之后,秦王的心情也变得十分复杂。

    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再问一遍:“男人跟……男人?”

    夏无且十分肯定地点头:“他……他就是这种男人,所以他以为……”

    秦王像吞了苍蝇,系好襟带,穿上外衣,头发也挽起来抓了个髻。

    他想起来这幅样子见过很多人:尉缭,曾经同衣同服同吃同穿;蒙恬,撒尿都在一块还比过大小;蒙毅侍立禁中,天天见他这么晃荡;李斯也在御前侍奉不怎么避讳……

    以前从来都没觉得别扭,赵迁这么一闹反弄得他难为情。

    “那什么……”秦王许久才平复心情:“没别的意思,就想问你怎么被抓的?”

    赵迁又委屈得红眼,自揭伤疤也很不光彩。

    “宫门到禁中四道防卫,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机敏的蒙毅即刻回禀赵王宫布防。

    “赵王宫与咸阳宫一样,从宫外到御前依次要经过宫城门、中宫门、殿门、禁中门四道防守。当年嫪毐率数千叛军攻入宫中,也只过了三道门。不过,赵王宫被叛军洗劫过一次,宫墙缺损防守没有以前完备。”

    “不——”赵迁摇头:“正因为被洗劫过,所以防备更加森严。那样紧要关头还留在我身边的,都是血勇精忠之士。”

    秦王搓着指头,问:“他们有几个人?”

    “四个。”

    只有四个,一个坐镇指挥,一个执掌守卫,一个制住赵迁,还有一个矫诏传令。

    四个人端了赵迁的老巢,秦王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这柄暗剑竟如此锋利,入赵宫如踏无人之境,闯秦宫怕也手到擒来。

    赵迁敏锐地捕捉到秦王眼里的小情绪,且不打算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

    “若有一天,这柄剑不再为秦王所有,秦王可有能挡住他的盾?”

    “寡人的剑,寡人知道怎么用。”

    “那秦王,可要仔细别伤了手。”

    “不会用剑的废物才担心这些。”

    秦王本想给赵迁个好去处,“请”他到咸阳跟韩安做伴,住仿建的赵国宫殿。

    这夹枪带棒的几段话让他改了主意,凭什么寡人劳心劳力养你好吃好喝?!

    韩安好歹是我儿子他舅,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他仁慈地赐赵迁一座宫殿,山为屋脊峰为梁,天为穹顶地为床。

    “流徙房陵,永不赦回。”

    侍卫扶起赵迁退下,秦王叫住补充一句。

    “想回来也行,你死了,寡人会把你灵位迎回亡国之社,跟你祖宗团聚。”

    “多谢!”

    赵迁环顾这所殿宇,这曾是他的休憩之所,与韩仓的定情之处。

    这一眼,将是与故园的诀别,所以饱含眷恋。

    只是苦了秦王,瞥见那眼神不禁打个冷颤:什么鬼毛病?你他妈一男人你抛什么媚眼?!你要是个女人,寡人再考虑一下……

    赵迁不是女人,所以秦王不用再虑,唯一还需深思熟虑的是相邦郭开。

    郭开已经侯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月出,从前殿到后寝。

    然而,秦王就是不见他,也不放他走。

    原本以为按从下至上的顺序发落,可是赵迁都有去处了,郭开还悬着。

    赵迁退下,路过郭开身边,曾经的君臣对视一眼。

    郭开心中有愧,赵迁却还在鼓里,他仍感激最后时刻站在自己身边的相邦。

    无论是杀李牧还是囚赵嘉,都应归罪于秦人的阴险和自己对时势的误判。

    赵迁握住郭开的手,都是沦落人没什么好话可说。

    天高月冷,春风尚寒,赵迁解下素袍与郭开披上。

    “太傅,保重。”

    王上……

    郭开老泪纵横,这最后一次呼唤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赵迁苦笑:“我不配。”

    亡国之君沐着月光离去,亡国之相在夜幕里长跪不起。

    擅长伪装的人也最会欺骗自己,郭开泣涕如雨,仿佛赵国之亡是他回天乏力。

    邯郸城外,剑阁深处,清河还在求着老天爷。

    祈天本该下跪才显心诚,她嫌膝盖疼于是背靠青石瘫成泥,爪子捂在心口。

    后来,她开始打盹,再后来,她睡着了。

    情势危急,刀光剑影看不见也听不着,所以不耽误睡觉。

    夜凉生浓雾,那位黑衣公子也渐渐撑不住。

    若耶请他到阁中小憩,他不,想是不愿错过战果。

    他依偎着舞阳闭目养神,若耶命人拿来细软给他御寒。

    若耶无眠,抱剑凝望,纵使雾霭茫茫灯火仅有三寸亮。

    雾散于天明之际,门启于光落之时。

    第一缕光落下,清河睁眼,隔崖望见有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

    血污满面,伤口满身,剑尖的血珠落到地上摔成一朵朵红花。

    那一隙天光独照他一人,血色晕染光影浮动,如天神亦如鬼煞。

    鲜血模糊的双眼隔雾望见熟识的人,清河在笑,笑出满眼泪花。

    只有她一个人在笑,爷爷长舒口气,那位黑衣公子震愕至极。

    若耶的表情比他们都要复杂。

    先是欣喜,门内机关只有父亲和师兄知道,想来是父亲胜了。

    尔后是惊愕,原来是他——冷若严霜峻如石雕的陌生人。

    浴过血的男人太耀眼,耀眼得若耶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父亲。

    父亲从未忘记女儿,直至生命终点。

    天光倾泄照剑冢,葬剑处剑折人亡。

    四个人,五团血。

    空荡的山腹爆发女儿对亡父声嘶力竭的呼喊。

    那三团血,是赤堇的完整遗体,徐夫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另两团,是活着的两个血人,忌沐着阳光,左车在暗处,用剑支撑单膝跪地。

    “李牧一命,饶你一命,扯平。”

    忌认为天经地义的逻辑,在左车看来不知羞耻强词夺理。

    祖父一命,我半条命,你欠我一条半命,去你个狼心狗肺的平!

    左车强撑着站起来,扔掉手中剑,笑如玉山含秀。

    “祖父没有兵法传世,却传了我一句话。”

    忌微转头,看他在卖什么关子。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左车没算到剑冢重开,原本计划是若不能赢就长闭剑冢。

    只要剑冢不开,就算忌杀了他三人也出不去,只能坐以待毙。

    可惜,他算漏了世故人情,算错了徐夫人的舐犊之心。

    因此,这句话像是在为失败找借口。

    忌冷笑,笑的缘由不言而喻:能算漏,就不是智者。

    左车看得懂,也笑:“我天生愚钝。所以,祖父这句话,我添了八个字。”

    忌再次侧头,看见左车眼里玉石俱焚的决心。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话音甫落,左车狂奔而出,迎着剑锋飞箭离弦般冲向仇人。

    两人裹作一团,似高山落石,坠下悬崖。

    欢喜未了霎时又魂飞魄散,清河大呼兄长的名字急得往前跑。

    爷爷一掌拍回孙女,自己跳了出去。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老爷子昨夜问若耶要了许多绳子,忌儿刚出冢,他就挑了根粗的绑上巨石。

    眼见着情况不妙,赶紧纵身跃下,隔空传回一句话:在上面等着!

    幸亏有这句话,清河才没跟着跳下去,蹲在悬崖边抓耳挠腮地等。

    阳光驱散上层云皑皑,散不尽崖下雾茫茫。

    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响。

    她来回转了几圈,捶捶小脑袋,让若耶找人拽绳子。

    “要是爷爷接住了人,肯定都在这绳子上呢!快快快!拉上来!”

    若耶招手,十来个剑阁弟子都来帮忙收绳。

    清河看他们拉得那么吃力,心想是接住了,爷爷出手定然没差。

    可还是好担心,小爪子握成拳头捂在心口,一刻都不敢放。

    约摸一顿酒的工夫,绳子到头,清河眼泪汪汪扑上去正想大哭——咦?

    只有一个人。

    绳子上绑着昏迷的李左车,爷爷和忌哥哥都不见踪影。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爷爷——

    清河朝着崖下大喊,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几声,回声都传了回来可是爷爷没有回应。

    若耶查看李左车伤势,奄奄一息基本上已经是个死人。

    清河转着眼珠子,李左车伤成这样连把自己捆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么……

    那么一定是爷爷和忌哥哥干的,把李左车送回来,他们留在崖下?不对……

    如果崖下没路,他们肯定会回来,进冢时爷爷对地形这么熟悉,难道?

    唯一的可能是:爷爷带着忌哥哥走了。

    因为他们如果回来,若耶定不会放过忌哥哥,先走为上策。

    所以清河也有两个选择,要么想办法脱身,要么拖延时间。

    最后,姑娘决定二策合为一计:坐地大哭。

    “你们赔我爷爷!赔我爷爷!爷爷爷爷……”

    清河哭着说爷爷就在悬崖下,让若耶扔绳子下去救人。

    若耶才不想救人,她想杀人,誓死手刃杀父仇人。

    气急攻心的少阁主一面命人将左车送到外阁医治,一面带数十位弟子结绳攀崖而下。

    下到半腰若耶才觉不对劲,可是路到一半,不到崖底探明又不死心。

    崖下是山溪,溪水蜿蜿蜒蜒,九曲回环出邯山。

    若耶连打自己两个耳光,先被老狐狸骗,又被小狐狸耍,回去定要剥了小妖精的皮。

    清河不想等她回来,弟子来抬李左车的时候,清河趴过来掉眼泪。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哥哥你还好吧?小哥哥你别吓我!呜呜呜……”

    弟子们见小姑娘这么伤心,就带上她一块出山腹,顺顺当当过了十重机关。

    到外阁就自由许多,阁中医师给左车诊治,清河干嚎几声趁乱溜开躲进树林。

    林子里好藏身也好逃,她正窃喜着大功告成,却漏算了一个人。

    名叫舞阳的少年在前,黑衣公子和数十侍卫在后,堵她在中间。

    那黑衣公子冷眼旁观,旁观人最清醒,所以看穿了她的小伎俩。

    “绑了!”

    十几位武士一哄而上,横行霸道的姑娘终作螃蟹,被五花大绑。

    这是黑衣公子的礼物,送给少阁主若耶。

    若耶很是感激,狠狠摔了清河三巴掌,打完开审。

    “姓甚名谁?兄长是何来历?与秦王什么关系?”

    清河只能回答第一个问题。

    另两个打死都不能说,因为爷爷有过嘱咐:一,忌哥哥为秦廷效力,身份是机密,当着外人只能叫二哥哥;二,与秦王的陈年旧事是耻辱不是光荣,草莽庶民不沾天子恩泽。

    问来问去,问出十几个不同的故事,就是没句实话,气得若耶又赏她三巴掌。

    多谢这三掌,清河的两边脸终于肿得一样高。

    “你也知道二哥哥是秦王的人,尽管打,不出五个时辰我一巴掌不少全还给你!”

    若耶拔剑削了她发髻,缕缕发丝飘坠在地。

    “耍心眼我不如你,但是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让你尸骨无存!再犟,头如此发!”

    清河识趣闭嘴,什么也问不出来,若耶只能把她先关着。

    剑阁的牢饭意外好吃,比王宫的还香,清河很满意,不满意的是牢房太结实,又阴又湿还冷,她舔舔手指头的油香,一头栽倒。

    愁也没用,吃饱喝足睡大觉,反正忌哥哥和爷爷肯定有办法救我!

    冰河解冻正是深寒时节,人老先老腿,寒痛袭骨,双腿枯成朽木。

    日光渐渐灼热,细风微微吹来,徒儿背着师父回到邯郸城。

    老人古稀之年赴冰蹈雪,纵石心结千层霜,也难免一丝温热。

    “师父,我……”

    老人捂着僵硬的膝盖:“什么都别说了,把崽儿带回来。”

    “好。”

    剑阁的仇人是忌而不是清河,师徒两人才忍心将她丢下。

    就算若耶要迁怒清河,也会留着孩子当作诱饵引他上钩。

    他当然不能再回去吃钓钩,这件事必须另找合适的人来处理。

    思量再三,崽儿她义父是很好且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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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预告又提前了→_→

    真的太忙了,这章有点水哈

    以及黄花菜成粪那位,我记住你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