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察秋毫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心中都燃起迅速查案的熊熊烈火。

    叶昭也向皇上讨了假,皇上便将陪东夏混球的职责暂时转给年近六十,发福严重的秘书监牛大人,让他每天用两条小短腿撑着硕大的身子,和精力旺盛的伊诺皇子一起游山玩水,今天去东海,明天去骑射,后天去爬西山,几步路就累得他虚汗淋漓,脸上还要撑着微笑,不要怠慢了贵宾。

    牛大人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赶紧吩咐任上京通判的儿子大力协助叶昭办案,务求让他爹早日脱离苦海。牛通判是个孝顺儿子,赶紧丢下其他不着紧的事务后,向京兆尹禀报,点齐最老练的人手,亲自去帮夏玉瑾破案。

    因为李大师没有亲人,所以屋子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情景,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和地上暗褐色的血迹很不相称。夏玉瑾上蹿下跳地翻箱倒柜,搜查李大师藏着的私货:“啧啧,这张柳道人的书法应该是骗回来的真货,还有莫云清的奔牛图,咦?这暗格里是海外铸金大师做的琉璃八宝塔,真货还是假货?这死老头是怎么弄到手的?反正他没继承人,东西都要充公,我偷偷带两件走,牛大人你会睁一眼闭一只眼吧?”

    牛通判是个严肃到有些古板的人,他一边让人把东西统统收起来上缴,一边把某人的话统统当屁放了,然后对叶昭交代起正事来:“凶手杀人后立刻离开,没有翻动屋子里的东西。目的不是谋财害命,应是复仇或其他原因。”

    叶昭冲夏玉瑾叫:“听到没有?”

    夏玉瑾正爱不释手地拎着个越窑烧制的珍品笔洗鉴赏,随便用鼻子应了两声。

    牛通判继续对叶昭道:“周围邻居都打听过,半夜没听见任何怪异的声音。”

    叶昭继续对夏玉瑾叫:“听到没有?”

    夏玉瑾把笔洗塞进衣袖内,拍拍负责收东西的小吏道:“爷先拿回去玩几天,辨明真伪,确认是否与案情相关,然后直接送呈皇上,你和那个叫什么的负责官员说一声。”他转过身,见叶昭和牛通判四只眼睛都死死盯着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捂着袖子,赌咒发誓道,“我真会还的!”

    牛通判语重心长道:“郡王啊……”

    夏玉瑾不耐烦地揉揉耳朵道:“听到了,邻居没听到怪异声音,那不怪异的声音总该听到了吧?问问都有些什么,说不定也有些线索。”

    不怪异的声音听来有什么用?牛通判不说话,冷冷看着他胡闹去。

    屋外挤满了四邻八里的百姓,正在窃窃私语看热闹和美人,听见问话,纷纷笑起来。有几个胆大的家伙叫道:“杜婆婆家的夜哭郎闹了一晚上!”“野猫在叫春!”“打更!”“乌鸦叫!”“还有吝啬罗骂媳妇的声音!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吝啬罗骂骂咧咧道:“那败家的婆娘,散财的蠢货,能不骂吗?”

    看他不顺眼的女人都左一句右一句嘲讽他:“你那败家的媳妇是又多吃了半碗饭?还是烧菜多放了两把盐?”“肯定是给他缝裤子的时候多缝了几针,嫌浪费线了。”“没见过那么不像话的男人。”

    吝啬罗急了:“那天吃晚饭,半个拳头大的杂粮馒头掉到地上,不过是给狗舔了口。我说拿去井边洗洗,留着明早吃了,她居然嫌脏,趁我不注意,偷偷丢给外面的小乞丐,这还不够败家吗?!”

    众人笑得直不起腰。

    夏玉瑾也跟着笑了半晌,脑中灵光一显,问:“那小乞丐在哪里?”

    吝啬罗赶紧点头哈腰道:“那个混账小子,得了馒头就溜了,要不是半夜才发现,馒头已经保不住了,我绝不放过他。”

    夏玉瑾又问:“他经常在这附近徘徊?”

    吝啬罗道:“是的,这附近败家婆娘多,他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平时不见影,闻到饭香就开始挨家挨户叩门。”

    夏玉瑾想了想,问:“你真不知道他住哪里?”

    吝啬罗:“这个……不太清楚。”

    夏玉瑾摸出块银子在他面前扬了扬,然后收回去:“不知道啊,那就算了吧。”

    “我媳妇肯定知道!郡王大人等等我——”吝啬罗跳起来,比兔子还快推开人群,跑了几步,警告众人,“赏钱是我的,谁敢抢就和谁拼命!”他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冲回家去,片刻后又冲了回来,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然后盯着夏玉瑾摸过银子的芊芊玉手,充满感情道:“媳妇说,那孩子是可怜人,母亲死后,居无定所,又怕恶狗,便在附近那棵大榕树的树枝上搭了几块破木板,睡在上头。”

    夏玉瑾将银子丢给他,笑道:“给你媳妇买馒头的。”

    吝啬罗在哄笑声中,欢天喜地跑了。

    叶昭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猛地跃起,踩着屋檐,几个跳跃,蹿上树梢,却见榕树高处,有几根粗粗的麻绳编了个网,像床似地挂在树丫间,里面垫着条破毡子,上面还用布条绑了几块遮雨用的木板,还丢了块啃掉大半的鸡骨头。

    “没有人。”她在枝叶中探出头来。

    “莫非跑了?”牛通判喃喃道,“为何这些天我们挨家挨户搜查问话的时候,没见过这个人?”

    叶昭道:“树上视野很清晰,他可能看到了什么,心里害怕,所以逃了。”

    牛通判拍拍脑袋,懊恼道:“我怎么漏了这点?”

    夏玉瑾安慰:“没事,不要太沮丧,你还是个好官,就是墨守成规了点,想不到树上能住人是正常的,以后要向我学习,明察秋毫才行。”

    牛通判恢复严肃,感叹道:“是啊,树上住人闻所未闻,是下官疏忽了,夏郡王运气真好,随便破个案,线索能手到擒来,真是有神佛庇佑的高人。”

    夏玉瑾大言不惭:“别嫉妒,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牛通判赞同:“可惜下官没这福分。”

    夏玉瑾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笑嘻嘻地说:“你要多去烧香拜拜,说不准神佛就保佑你了。”

    牛通判想了想,问刚从树上跳下的叶昭:“将军从不烧香吧?”

    叶昭不假思索:“嗯。”

    不烧香等于神佛不保佑,神佛不保佑等于运气不好,运气不好所以嫁了个无理取闹之徒。夏玉瑾听出弦外之意,辩无可辩,一个人蹲角落生闷气,看牛通判派人去到处搜索小乞丐的下落。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叶昭终于想通了,开口道:“我运气并不差。”

    夏玉瑾对她的反应速度感到五味陈杂,然后耀武扬威地看向牛通判,试图要向所有人证明媳妇是护着自己的,问:“你看呢?”

    牛通判布置人手,查探消息,忙碌得把刚刚的小事忘了,他闻言,愣愣地想了会,以为对方在说自己的身世,赶紧感叹道:“叶将军虽少年失意,但战场常胜,保护大秦社稷,报仇雪恨,然后功成名就,运气当然不差。”

    叶昭无奈地摊摊手。

    夏玉瑾没人理,也没事干,继续蹲回角落去,默默地思考将来有什么狠辣手段可以在床上欺负混蛋媳妇用。

    牛通判的办事速度很快,手下也很精干,约摸过了大半天,夏玉瑾嗑完三盘瓜子,喝掉两壶香茶后,就在桥洞下将那头脏得像泥猴的小乞丐抓了回来。

    小乞丐瘦得只剩骨头,穿着臭气熏天的烂单衣,好像被风吹吹就能倒下去,全身上下只剩那对眼珠子黑白分明,还有几分活气。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可能很厉害的漂亮官老爷、黑脸官老爷和带杀气的官老爷面前,瑟瑟发抖,上下嘴皮直打战,半个字都说不出,直到被身后捕快踹了脚,才晓得跪下,不停磕着头,眼泪在面颊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泥痕,不明真相的人看见,八成以为他被严刑拷打了。

    夏玉瑾捂着鼻子:“拖下去。”

    牛通判经过大半天相处早已知道他的本性,再加上皇上不管事,叶昭不插话,对他的郡王身份也没多少顾忌,看见这二十出头的男人比他八岁的孙子还不靠谱,愤而斥道:“话没问,你急什么急?”

    夏玉瑾怒道:“你这婆婆妈妈的老古板,问话肯定要问半天,到时我鼻子都要熏掉了!快快先把他抓去,好好洗层皮下来!换套干净衣服,再来回话。”

    牛通判嗤之以鼻:“这点苦头都吃不得,如何做大事?”

    夏玉瑾不管他,直接吩咐:“衣服换套厚实点的,告诉这小子,乖乖听话洗澡,就给他饭吃。”

    小乞丐逃亡数日,饿得前心贴后背,只觉做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强,立刻抬起头:“白饭?”

    夏玉瑾:“嗯,白饭。”

    小乞丐兴奋得肚子叫唤了声,赶紧问:“几碗?”

    夏玉瑾想了想,鄙视:“老子请客都是燕窝鱼翅的,还能委屈了你不成?当然是有肉,管饱。”

    叶昭浅浅地笑了下,牛通判不再言语。

    仆役们急忙上前,将小乞丐带下去沐浴吃饭。

    最后,孟御医兴冲冲地背着药箱子来巡察院,给小乞丐喂了三颗消食丸,开了几副治疗暴食的方子,委委屈屈地看了夏玉瑾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牛通判狠狠瞪夏玉瑾。

    夏玉瑾更委屈:“谁知道他能吃半头乳猪三碗饭啊……”

    小乞丐在消食丸的帮助下,回过气来,弱弱问:“官老爷,我肚子好像没那么胀了,那个馒头,我才吃了一半……”

    牛通判立刻上前,慈祥道:“好孩子,莫要害怕,如果你四天前晚上,在大榕树上,看到李大师家发生了什么事。夏郡王菩萨心肠,定会让你吃一辈子饱饭。”

    夏玉瑾:“喂!怎能用别人的钱做人情?”

    牛通判等得不耐烦,一把将他推后面去了。

    小乞丐被伙食鼓起勇气,吞吞口水,小声道:“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我吃了个馒头,肚子还是饿,所以半夜醒了,坐在树丫上啃骨头。然后我看到一个很高大的黑影,好像鸟儿般在屋檐上面飞,飞进了李大叔家。过了一小会,那个黑影从屋子里走出来,低着头,手里提着把剑,用东西擦了擦,剑就变得明晃晃了。我觉得不对劲,所以没做声,第二天听见李大叔死了,官府到处问话,我很害怕,所以跑了……”

    叶昭问:“黑影有多高?”

    小乞丐比量一下她:“似乎比官老爷高些。”

    夏玉瑾警觉,怒斥:“什么老爷?叫夫人!”

    小乞丐吓得直点头:“是,夫人!”

    夏玉瑾气绝,把这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狠狠训斥了一番,最后气势汹汹地问:“你有看到那家伙的脸吗?要是没看到,以后吃饭不给肉!”

    牛通判斥道:“大晚上,低着头,怎么可能看得清脸?”

    小乞丐尖叫道:“我看到了!我不小心把正在啃的鸡骨头掉地上,他走过来,翻看地上的骨头,然后朝树上看了一眼!我赶紧学野猫叫春,他骂了句什么就走了。”

    叶昭急问:“长什么样?”

    小乞丐犹豫片刻,面露惧色:“他……他不像人,凶神恶煞的,头发乱糟糟,梳着几条小辫子,眼睛冒着凶光,鼻子是勾的,像……像鬼!不,他肯定是鬼!所以才能在天上飞,到处去害人。”

    夏玉瑾得意地捅捅牛通判的腰:“怎样?还是我破案比较厉害吧?”

    牛通判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让媳妇替他去庙里好好拜几次,转转运。

    小乞丐描述的凶手发型身材和鼻子,听起来感觉像东夏人。

    伊诺皇子是东夏使团的领头人,为两国交好而来,这些日子里都表现很好,不但约束部下,禁止他们随便外出,对官员们无时无刻的陪同也表现得兴致勃勃,毫不在意,偶有对东夏当年帮助蛮金而不满的官员,讽刺他几句,他也挂着憨厚的笑容,从不回嘴,也不放在心上。这样的表现,实在很难找借口污蔑他犯事,要求搜查。

    而且就算搜查出他杀人的证据,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只要拿不出颠覆大秦国的阴谋证据,就不能随意处罚,否则会挑起两国之战,而刚刚经历完八年蛮金征讨,百业受创,尚未恢复元气的大秦君臣与百姓们,都是万万不想看到这一幕的。

    夏玉瑾:“说不准他在耍阴谋,要颠覆我大秦。”

    牛通判:“证据呢?”

    夏玉瑾:“李大师的伪造品肯定很重要。”

    牛通判:“东西呢?”

    夏玉瑾想了许久,拍手道:“既然那乞丐见过凶手的模样,就让他去看东夏使团的人,然后指认一番。”

    牛通判:“堂堂一国皇子,事关国体,说搜就给你搜吗?”

    夏玉瑾脑子转了个弯,欢快道:“我去把杏花楼包下,叫几十个歌姬乐师,然后把他们统统请来,喝酒作乐,然后让乞丐穿上小厮的衣服,跟着我,到处走一圈,把凶手认出来!”

    牛通判:“你要用什么理由请人家喝花酒?”

    夏玉瑾想了半天,沉默许久的叶昭终于开口了:“当年战场相遇,他说不打不相识,也算有缘,想请我喝酒。我可以将漠北旧部找来,再叫上他整个使团的人,开盛大宴会,大家一起喝酒快活。”

    牛通判赞道:“将军此计极妙。”

    “不行!”夏玉瑾想起伊诺那似乎对他媳妇有意思的东夏狗熊,还有媳妇的糟糕酒品,宴会中美丽的舞姬,很有危机感,“我媳妇是专门陪人喝花酒的吗?喝醉了怎么办?”

    叶昭问:“你说怎么办?”

    夏玉瑾咬咬牙,决定割肉为鹰,拍拍胸脯道:“我陪!”

    叶昭劝道:“东夏人喜欢劝酒,个个都是海量,你身子骨撑不住。”

    牛通判也劝:“郡王,别太勉强,你是何苦呢?反正天大的事有将军撑着呢。”

    夏玉瑾不敢说出真正目的,只好义正词严地嚷嚷道:“阿昭再厉害也是我媳妇!男人大丈夫就不能让媳妇在外头受委屈!否则我还算个爷们吗?!”

    叶昭拍拍他肩膀,笑道:“是好汉!有种!夫君这番好意我自当心领,”她想了想,又提醒,“不过我这阵子调查过,伊诺皇子确实玩过男宠,他身边侍卫长也有断袖之癖,你陪酒要小心点,别给灌醉占了便宜。”

    夏玉瑾恶心得脸都青了,他想问,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看见两人感情融洽,气氛和睦。牛通判忽然有点感动,连出了名的纨绔都懂得情深意重,不顾流言蜚语,不顾人言可畏,心甘情愿护着全大秦最凶悍的母老虎妻子,举案齐眉。他自己却忙于公务,对贤妻早已冷落许久,还经常抱怨对方,而她却无怨无尤,实在可敬。待会应顺路去买几支好首饰,带去正屋里找她说点贴心话,免得纨绔不如,糟蹋了夫妻情分。

    思及此,他不免对夏玉瑾刮目相看三分,赞道:“郡王重情重义,真男人,大丈夫,是我错怪了你。”

    夏玉瑾立刻将所有反悔的话都吞下肚,撑着笑容:“好说好说……”

    东夏使团来访已七天,再过三天便要回程了,捉拿凶手必须尽快。夏玉瑾和叶昭用最快的速度敲定宴请名单,召来所有管事,让他们暂时停下其他工作,通宵达旦带人去将这件事办好。

    设宴地点选在皇上赐给叶昭的消暑别院,依山傍水,风景别致。如今春日即过,湖畔杨柳抽嫩枝,湖中藕花长出叶片来。小山坡上,这头种的是桃花,那头种的是梨花,粉红雪白,大片聚集成团,落花点点,正是凋零前韶华最盛的好时光。

    伊诺皇子原本收到夏玉瑾的帖子,没当回事,丢去旁边,幸好送信的管家机灵,立刻补充:“是郡王与将军联袂邀请皇子赴宴。” 事情立刻成了,皇子迅速拿起帖子,很欣喜地表示会带使团所有人去参加南平郡王的宴会。

    夏玉瑾对他的狼子野心恨得咬牙切齿。

    宴会当日,桃梨树下铺着许多精美的大食地毯,让宾客们随意安坐,美貌的侍女和小童捧着酒水,像蝴蝶般穿梭其中,靡靡乐声在充满花香的风中飘荡,美貌舞娘舒展水袖,翩翩起舞。

    夏玉瑾以男主人身份,亲自作陪伊诺皇子,手持金壶,不由分说就狠狠灌了他三杯最烈的酒,感慨万千地笑道:“皇子‘熊’姿,令人佩服,日后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伊诺皇子立刻忠厚老实地举杯回敬:“郡王姿容更是惊为天人,让人难以忘怀,想到今后相隔万里,再难相见,不胜唏嘘。”

    夏玉瑾:“皇子百战百胜。”

    伊诺:“郡王英雄人物。”

    两人一边笑,一边喝酒,一边在心里用不同的语言腹诽对方祖宗十八代,其乐融融。

    叶昭有不少旧部前来赴宴,他们轮番上前和伊诺皇子敬酒。伊诺皇子来者不拒,喝了二三十杯,见开宴已一个多时辰,不见叶昭身影:“将军莫非还在处理军务?”

    夏玉瑾漫不经心道:“她早来了。”

    伊诺皇子不解:“既是来了,为何不见?”

    夏玉瑾指着小山上围起来的幔帐,笑得像只狐狸:“夫人在陪女眷,不便见男客。”

    所有听见这句话的客人都面面相觑,似乎不能理解其间含义。

    夏玉瑾缓缓放下酒杯,痛心地摇摇头,用和三岁小孩说话的口气来和这群蛮夷粗人解释:“咱们大秦的女子是很矜持的,今天的赏花宴来了不少官夫人与千金,不好和男子混坐,所以夫人就陪她们在山上另外开了宴席,一起聊聊家里长短,谈谈服装首饰,也好高兴一日。”

    大家在沉默。

    夏玉瑾低声问:“莫非你们想见大姑娘小媳妇?这样不好吧?会不会有点登徒子……”

    大家还是沉默。

    夏玉瑾安慰道:“放心,大家想看美人,我请了秦河上有名的花娘和舞姬,个个美艳动人,包管让不惧内的的大丈夫们尽兴而归!”

    伊诺皇子顺了顺气,敦厚笑道:“叶将军哪能和普通女子相提并论。”

    夏玉瑾赞同:“我夫人确实有凶悍之名,听说皇子以前和她交过手,不知具体经过如何?说给大家听听?”

    伊诺皇子骁勇善战,平生仅此一败,还是败在女人之手,视为奇耻大辱。

    他暗暗握紧拳头,呼吸都错了半拍,只恨不得将这个哪个不开提哪壶的混蛋撕成两半。偏偏夏玉瑾还在不知死活的炫耀:“阿昭虽然言行举止不太斯文,但在家什么都听我的,最是贤惠。我实在想不出她当年到底是怎么个凶悍法,才能威震漠北,让男人个个害怕。”

    “这还不简单?”秋老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朝伊诺皇子挤眉弄眼道,“被她揍一顿,就知道害怕了。”

    大秦的官员们哄堂大笑。

    夏玉瑾还很无辜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片刻间,伊诺皇子的呼吸已恢复平静,脸上的淳朴笑容未见分毫变化,他操着有些口音的大秦话,爽朗笑道:“叶将军的威风,早已让人甘拜下风。夏郡王能征服将军,更是让人甘拜下风的下风,过去东夏听信谗言,偏帮蛮金,实在是有些惭愧,如今大家是好朋友,就不要再提了,免得伤感情。”

    夏玉瑾皮笑肉不笑地又敬了他一杯酒。

    其他大秦官员们大部分都对东夏人看不顺眼,见他吃瘪,很是痛快,有些人看见他如此隐忍,总觉得是暴风雨前宁静,还有几个带了年轻媳妇闺女来赴宴的将士,跟叶昭打过几年仗,见识过她彪悍的作风,铁腕无情的治军手段,都习惯了她的男人身份,短短几个月下来,很难转变观念,心里还是把她当成情场战场所向披靡的将军。然后想想漠北寡妇们看见将军的灼热眼神,再想想自家媳妇和闺女和她在喝酒调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别扭,既担心上司吃媳妇的嫩豆腐,又担心媳妇想吃上司的嫩豆腐,两相为难,不敢开口,只得多喝了几杯闷酒。

    小乞丐换了侍童的衣服,倒也眉清目秀,他在场中跑来跑去,用端菜来掩饰真实目的,除了时不时看着盘中鱼肉流口水外,干得还算尽职。当他将所有人都查看完毕后,跑去山坡上,找将军汇报。

    东夏使团没带女人,山上都是大秦的女眷。叶昭坐在正中间,手里拿着杯蜜酒,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听大家闲聊。当小乞丐出现在幔帘内时,她知道搜查结束,随便找了个理由,丢开众人,跟着去隐蔽处询问。

    小乞丐害怕地摇摇头:“那个鬼……没有来。”

    叶昭道:“东夏使团连皇子共一百四十四人,尽数来齐,怎会没有?”

    小乞丐缩缩脑袋:“真没有……他们长得是挺丑,个头也很高,可是没有我那天晚上见到的鬼吓人,鬼的眼睛下面还有一道疤呢。”

    秋华秋水也来报:“军师说,东夏使团里善用左手刀或双手刀的共五人,那天夜里都没有外出,唯一外出过的是个侍卫,去望太白酒肆买了两斤卤猪耳和三瓶烈酒,此地离燕子巷相隔甚远,也不太可能动手。”

    莫非都想错了?叶昭陷入沉思。

    那边,伊诺皇子心情不好,闷酒喝多了,正借酒装疯,抓着夏玉瑾的腰道:“夏郡王为人磊落,真是让人欣赏。明日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夏玉瑾一边拍他的爪子一边道:“做人要舍得。”

    伊诺皇子摇头晃脑,喷着酒气感叹道:“美人儿,再喝两杯?”

    夏玉瑾恼羞成怒:“滚!”

    伊诺皇子不依不饶:“你一定要来东夏做客,就住我的大帐内,请你喝最好的羊奶酒,吃最好的肉,两人秉烛夜谈,喝上三天三夜。”

    夏玉瑾身上被摸了好几把,大感不妙。他以前被海客调戏,结果被耻笑至今,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蛮夷来的断袖皇子发酒疯调戏,还要被耻笑多少年?情急之下,他向不远处的秋老虎求助。

    秋老虎大着舌头,仗义直言:“皇子,你这样不好。郡王是将军心尖尖上的人。”

    “将军的美人?”伊诺皇子还是醉眼迷蒙。

    夏玉瑾愤怒地拼命打眼色。

    秋老虎脑子不好,看不懂夏玉瑾的眼色,犹豫问:“是……还是不是?”

    夏玉瑾气急败坏地咆哮:“当然不是!”

    秋老虎更结巴了:“那是什么?”夏玉瑾语塞。

    伊诺皇子在他耳边暧昧道:“只要是美人就好了。”

    夏玉瑾吓得六神无主,幸好其他人也发现这边异状,过来将他解救了出来。

    伊诺皇子没等大家问话,立刻趴倒在桌上,呼呼入睡,侍卫长赶紧带人将他扶去休息。他的侍卫长和通译上前,为难解释:“皇子酒品不好,怕是看错了郡王的身份,望郡王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酒鬼计较。”

    人群中不知哪个懂大秦话的东夏人叫道:“美人太多了,皇子看花眼也是有的。”

    夏玉瑾在嘲笑声中,拂袖而去。丫鬟侍童们见主子气狠了,又没吩咐他们做事,都不敢去服侍东夏皇子,以免触了霉头。

    待周围没人后,伊诺皇子迅速睁开眼,醉态尽失,他用东夏语问侍卫长:“你刚刚和接头人联系上了吗?”

    侍卫长点头:“是,明日启程前便将事情了结。”

    伊诺皇子抬头,看着不远处山头,繁花幔帘中,女子的笑声远远飘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不能缓解愤怒的心情。

    大秦、皇帝、叶昭、夏玉瑾……他所受的每一分耻辱,都会在不久的将来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谁也不例外。

    次日,伊诺皇子为酒后失德调戏南平郡王之事,上书给大秦国皇帝请罪。

    由于夏玉瑾长得美貌,在外鬼混时被不明真相的外地人调戏过不止一两次,只要没真被掳去推倒,皇上也懒得放在心上,所以他随便宽慰了东夏皇子几句,然后兴致勃勃地去找宋贵妃说侄子的新笑话。

    伊诺皇子带着上好的皮草和宝石礼物,亲自上南平郡王府向夏玉瑾赔罪。

    夏玉瑾对他恨之入骨,连茶水都不倒,让人把他晾在花厅一个多时辰,才打着哈欠出来相见,然后跷着二郎腿,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自顾自喝茶道:“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伊诺皇子对怠慢毫不在意,他将身段放得极低,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苦笑,任凭夏玉瑾怎么冷嘲热讽都不恼,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还是旁边侍侯的丫鬟们看着不忍,入内室将叶昭请出来制止郡王的胡闹。

    叶昭得信,匆匆从练武厅赶来,按住越来越过分的夏玉瑾,让侍女奉上香茶,朝伊诺皇子拱手道:“醉话当不得真,皇子也是无心之失,我夫君心性直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后就算了,大家都不要放在心上。”

    东夏皇子论等级比郡王还要高一等,又是外国使者,夏玉瑾知道场子不好找回来,又见对方被嘲弄半天都没回嘴,觉得没意思,心情也平复了些,便小声嘟囔道:“喝醉酒都调戏人,是武将的本性吗?”

    叶昭答:“是。”

    伊诺皇子被小小地呛了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叶昭一眼。

    叶昭面不改色,昂然而立。

    伊诺皇子将礼物送上,笑道:“明日一早我就要回国了。”

    夏玉瑾欢喜:“终于要回去了?我就不送了。”

    伊诺皇子点头:“嗯,郡王诸事繁忙,不需相送了。只是昨日得罪朋友,我心里过意不去,今晚想请南平郡王夫妇去太归阁酒楼吃顿饭,我当着大家的面,向郡王赔罪,解开误会。”

    夏玉瑾嘀咕:“谁知道你会不会喝醉……”叶昭悄悄踢了他一下,让他见好就收。

    伊诺皇子则发誓:“绝不贪杯。”

    夏玉瑾想到未来几个月的风言风语难以消除,见对方肯主动赔礼道歉,消除误会,挽回点颜面,多少有点心动。太归酒楼在秦河河岸,是他常去玩乐的地盘,和老板相熟得很,而且叶昭紧紧跟在身边,不怕对方借酒装疯搞什么小动作,便答应了下来。

    伊诺皇子大喜,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夏玉瑾不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叶昭盯着大门,肯定道:“他曾忍耐五年,百般讨好,放松东夏继皇后的警惕心,再灭了她全族,是个再隐忍不过的男人。如今他对你示好,定有其他目的。”

    夏玉瑾嘴角有些僵硬:“该不是要灭我全族吧?”

    叶昭:“难说。”

    夏玉瑾:“我全族还有皇上呢……”

    叶昭沉默了一会:“也可能是不想惹事。”

    “谁知道他黑心里装的是什么,五年后再说吧。”夏玉瑾,“杀人案调查有结果吗?”

    叶昭从袖中抽出张纸递给他:“小乞丐说凶手眼角下有道疤,牛通判怀疑是居住在上京的外地人,便让画师画了张肖像,晚点全城张贴,搜索嫌犯。”

    三角眼,鹰钩鼻,大嘴巴,满脸胡子,凶神恶煞的长相。

    夏玉瑾看了会,笑着评价:“嗤……画师水平真糟糕,画得这家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叶昭不予置评。

    夜间,太归阁人声鼎沸,酒香四溢,歌舞升平,伊诺皇子包了视野最好的厢房,订了最好的酒菜,还请了这几天陪他游玩的中书谢大人和秘书监牛大人前来共饮。

    叶昭有守时的习惯,她拖着夏玉瑾,两人都没有迟到。安排好座位后,伊诺皇子却迟迟未到,等了两刻钟,东夏使团的通译气喘呼呼跑过来说皇子有事耽搁了,要晚来小半个时辰,请大家见谅,并送来东夏美酒,恳请大家不要客气,先行动筷,尽情畅饮。

    夏玉瑾有些不高兴,却无可奈何,他倚着窗栏无聊地打望秦河上的画舫,满天星光,灯火如昼,若有若无丝乐传入耳边,无论往哪边看,都比桌上几个老头和蛮夷人好看,警告媳妇不准喝酒后,便统统丢给她应付。

    忽然,他发现对面柳树下站着个鬼鬼祟祟的高大人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当那个人转过来,在柳树上挂着的灯笼照映下,粗壮的身材,泛白的三角眼,歪斜的鹰钩鼻,脸上满是暴戾的神情,眼角下还划了道长长的伤痕,丑陋得把夏玉瑾活活吓了跳,不由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世上还有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家伙,看起来好生眼熟。

    夏玉瑾看了好一会,终于受到启发,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杀人犯画像,对比后,大发感叹:“这画师画得真是精妙绝伦,栩栩如生啊。”

    伊诺皇子正好从门外走来,好奇问:“什么栩栩如生?”

    “阿昭!”夏玉瑾叫嚷起来,指着楼下的杀人疑犯道,“去收拾他!”

    “咦?”叶昭赶紧丢下啃了一半的鸡腿,跑过来,对着画像看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感叹一声,翻过栏杆,飞身跃下,从腰间拔出软剑,朝凶手劈去。剑风过处,所向披靡,杀人疑犯给逼人攻势吓得不敢藏私,从袖中翻出隐藏短剑抵挡。

    叶昭看见武器,更确定了三分,出手越发狠辣。

    杀人疑犯虽算得上杀人高手,却流年不利,犯了太岁,遇上杀人高手中的高手,短兵交接数十招后,短剑被宝剑削断,破绽百出,节节败退,叶昭趁胜追击。

    一拳过去,杀人疑犯提早进入说话漏风,咬不动东西的老年生活。

    一脚踹去,杀人疑犯获得入宫为官的资格,从此愧对父母妻儿。

    再加一拳一脚,他看见牛头马面在招手,赶紧求饶。

    叶昭想起这些天的奔波劳累,还有夏玉瑾丢的面子和豆腐,暴戾心起,踹得他飞出十几丈,再走过去拉起,再踹倒,口中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骂骂咧咧道:“老子的男人也是你能陷害的?!真他妈的找死!”

    杀人疑犯快晕过去了,只恨不得对方能给个痛快。

    楼上,伊诺皇子倚着围栏,兴致勃勃地问:“这是在干什么?”

    “看我媳妇劈人,”夏玉瑾怕错过好戏,赶紧将长凳拖到窗边,捧着碟盐炒花生,一边吃一边感叹,“凶残!真是太凶残了!我总算明白秋老虎说的话了!阿昭,手下留情啊!”

    牛秘书监和谢中书也赶紧跑过来,在夏玉瑾身边坐成一排,齐齐围观鼓掌。牛秘书监想起这些天因他受的苦头,狠辣道:“揍死这混蛋,害我儿奔波了那么多天!”

    谢中书则慢悠悠地叮嘱:“夏郡王啊,让叶将军别打死了他,还要问话呢。”

    伊诺皇子也感叹:“叶将军雄风不减当年。”

    夏玉瑾立刻把对他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再重温了一次。

    小乞丐的指认,叶昭从招式、惯用武器、身材、体力上的专业判断很快锁定了凶手。

    杀人嫌犯得到了优待,以一介平民之身关入犯罪官员或叛国重犯待的诏狱。刑部尚书、京兆尹、宰相三人奉命连夜密审,号称死人都能撬开口的尹千卫执刑,将他折磨得欲仙欲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在外头包了几个外室,养了多少个私生子都说了出来。

    这名杀人嫌犯不是中土人,而是色目人,名叫里拉,他在大秦流连多年,习得一身好轻功,善使短刀,江湖人称“草上飞”,平日里专门做些收钱买命,打家劫舍,偷香窃玉的勾当。前阵子有个豪阔海客找到他,说是李大师上年用假的碧玉老虎换走了他的真货,怀恨在心,所以给了他一百两金子,要买对方的性命,还答应事成后再给一百两。

    原本早该动手,奈何秦河新来得粉头太温柔,拖了些日子,待东夏使团入京后,处处戒严,他唯恐官府严查,便顺手布置出假象,想混淆视线,嫁祸于人。没想到被嫁祸的纨绔居然是南平郡王,闹得满城风雨,也吓得他不轻,便和中人约定去太归楼对岸的柳树下拿尾款,准备逃跑,未料遇上来吃饭的夏玉瑾等人,轻功在将军的凶悍面前无用武之地,当场被打成猪头,逮捕归案。

    想买凶杀人的中人见势不妙,或是想赖账,或是看见混乱,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根据里拉的描述绘制出来的人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大秦国人长相,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点胡子,身份无从考据。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们将资料反反复复核对了三次,找秦河粉头问过话,确认他说的没半分漏洞,心里大感晦气——这种因利益纠葛产生的小小杀人案,哪配宰相大人亲自主持审判?

    于是他们将里拉丢回京兆尹的大牢,按律法宣判,留待秋后处斩。可惜他被叶昭打得太狠,又被尹千卫变本加厉地在伤上加伤,造成血流过多,奄奄一息。而官府发现不是谋逆案后,也不想浪费钱给人渣请大夫,就这么随便丢在大牢,任由伤势恶化,第二天早上就去了。

    真相大白。

    夏玉瑾记仇,还对伊诺皇子不依不饶:“真和东夏使团没关系吗?这一切太巧合了吧!”

    牛通判冷漠道:“树上住着目击证人,大晚上能看清杀人犯的脸,你倒和我说说看,路上遇到杀人犯算什么大不了的巧合?!”

    夏玉瑾不服,试图拉拢媳妇做同盟:“阿昭,你说呢?”

    “嗯?”叶昭正在愣愣地想东西出神,被叫了好几声才回过头来,重新听完他们的争论,低声道,“和他有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又如何?没有证据,还能用拳头逼他招供不成?如果事情的起因不是碧玉老虎,你知道李大师制作出来的赝品是什么吗?东夏使团是八天前到的上京,而里拉接受杀人任务却是在十五天前……”

    夏玉瑾说:“说不准他是受指示才这样说的呢?”

    叶昭摇头:“我找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过,确认此人是‘草上飞’无疑,他贪财好色,刻薄寡义,这样的混蛋,怎舍得为包庇幕后主使者忍受严刑拷打而死?”

    夏玉瑾听着也没办法,郁闷道:“真和那头狗熊无关吗?”

    “最好无关,”叶昭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他设计,事情就不简单了,大秦尚未恢复元气,国库空虚,不宜动兵。”

    夏玉瑾见她担心成这样,反过头来安慰:“也不用太担心,李大师制作伪品是需要原作的,不管是兵符还是玉玺,真正重要的物品哪能去别人手上一待几天还没发现?何况像我那么心胸宽广的人,在发现被骗时,也揍了那小子一顿,如果遇上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还真能变成凶杀案。”

    东夏使团马上就要回国,就算她觉得有疑点不清,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叶昭只能按下担忧,强笑着同意了他的观点,并上书皇上,奏请在东夏使团离开时严加搜查,并下令驻守大秦与东夏交界处的各军将领们勤加操练,巩固城墙,训练新兵,加强防守,有风吹草动便来汇报,决不让对方有可趁之机。

    皇上一一准奏。

    夏玉瑾卸下包裹,一身轻松,拉着媳妇一起去欢送狗熊滚蛋,看他的队伍在城门处被检查又检查,心里乐滋滋的,只恨被皇伯父千叮万嘱,不好在对方临走时再去欺负两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伊诺皇子则很坦荡地让城官检查行李,除皇上赏赐下的布匹、金银,还有自行购买的瓷器、铁器、茶叶等小玩意,并无特别之处,正待挥手放行时,有个在排队等候出城的商家小女孩,约摸五六岁大,正是乱蹦乱跳的年龄,和哥哥追逐吵闹,不小心跑过来没看路,撞到伊诺身上,手中糖葫芦掉落地上,自己也摔倒了。

    小女孩抬头,看看对方高大的身材,凶悍的外表,“哇”的一声就哭了。

    城官们赶紧上前驱逐。伊诺皇子蹲下,轻轻将她扶起,又拾起地上的糖葫芦,塞回去,脸上露出个笑容:“乖,不要乱跑,回去吃糖。”

    小女孩见这个凶巴巴的大叔挺温和的,也没那么害怕了,她双手背后,正儿八经地道:“嬷嬷说,东西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

    伊诺皇子微微愣了下。

    “孩子被宠溺惯了,望大人恕罪。”女孩的父亲赶紧冲过来,给乱说话的女儿一巴掌,把她拖回去,并不停地对达官贵人们赔礼道歉。

    伊诺皇子丢开糖葫芦,笑笑:“不碍事的。”

    他站起身,看着这穿的是棉布衣,脚上绣花鞋,头上插着漂亮的小绢花,眼珠骨溜溜地转,吵着闹着要父亲给她买新糖葫芦的小女孩,她或许不知道这样能吃饱穿暖的生活,已是绝大部分东夏孩子的梦中渴望。

    东夏苦寒,难以耕种,矿场稀少,匠人缺乏,经济以狩猎、畜牧为主,皇室宗族都不敢肆意浪费,普通人更是一年要过七八个月啃草根,吃兽皮的日子,家里能有口好铁锅已算不错的人家。所以他一路行来,见大秦地域宽广,风景秀美,土壤富饶,商铺里摆着琳琅满目的货色,粮店里永远不缺食物,家家户户都有铁制的锅铲,商户或富农们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官员宴会的食物更是奢华无度,大堆大堆的浪费,心里颇为惊叹。

    父皇啊,大秦无能的羔羊们正过着好日子,东夏勇敢的雄鹰们却饥寒交迫。

    这样的生活不会永远继续。

    夺过来,统统都夺过来。

    他要带着雄鹰们展翅飞入中原,赶走这群养尊处优的羔羊,让他们沦为奴隶,去过吃草根的苦日子,而他东夏的百姓们接管这肥沃的土壤,富足的生活,让东夏的孩子们穿上崭新的棉布衣,绣花鞋,舔着糖葫芦,过上比蜜糖还甜美的生活。

    城门大开,城官恭请东夏使团踏上归程。

    伊诺皇子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繁华的街道,巍峨的宫城,城墙上玄色披风翻滚,里面站着笔直的身影。是叶昭,这头大秦罕见的母狼,没有配上公狼,却配了只白白嫩嫩的小羔羊。想起他种种愚蠢幼稚的行为,这样的人,护得住国吗?伊诺皇子摇了摇头,有些忍不住发笑,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控制心里的渴望和热切,控制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呐喊。

    别了,繁华的大秦。

    可我们会回来的,下一次,成为这里的主人。

    天色有些阴沉,叶昭看着东夏使团的车队渐行渐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夏玉瑾欢快地说:“放心,天塌下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说不准根本没事,是你瞎操心。是皇上和官员们一起同意放走的人,就算出事也不是你的错。你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将来的事将来想,早做准备就好。”

    叶昭淡淡地笑了笑:“也是。”

    文官治国,武官安邦,她是护国将军,权高位重,更应避嫌,不勾结文官,插手内务。只负责整理操练军队,以防不测,在外敌入侵或动乱的时候,把敌人驱除,才是应尽的本分。晚点可写信给边关的柳将军提醒,他能力出众,德高望重,手下精兵五万,训练有素,不会轻敌,料想东夏就算打来,也过不了嘉兴关的天险。

    “这才对!”夏玉瑾顺手揽过她肩膀,东夏的狗皇子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如今大事了结,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很邪恶地笑了两声,义正词严地提出建议,“阿昭,今天大喜,值得庆祝。”

    叶昭的心思还沉浸在军国大事中,一时没转过弯来:“有何庆祝之事?”

    夏玉瑾:“碍眼的混蛋滚了,李大师之死查明真相,我肩上担子也卸下来了,咱们回家喝杯小酒,庆祝一下。”

    “喝酒?”叶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是自己家,不怕丢人,”夏玉瑾举爪发誓,“我就是想和你喝酒,欢喜一下,没别的!”除了摸摸媳妇漂亮的细腰长腿,他保证什么都不干!